他没有立刻拿起 U 盘。
而是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他再一次,被林峰的能量给深深地震撼了。
这个年轻人,仿佛永远都有着让他意想不到的底牌!
“这里面,是什么?” 沙瑞金用一种近乎于嘶哑的声音,问道。
林峰没有直接回答。
他只是平静地说道:“沙书记,您亲自看看,就知道了。”
沙瑞金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当自己打开这个 U 盘的那一刻起。
汉东的政局,将再也无法回头。
他缓缓地伸出手,用一种近乎于沉重的姿态,拿起了那个 U 盘。
然后转身,走到了自己的办公电脑前,将其插了进去。
电脑屏幕上,弹出了一个需要输入密码的对话框。
林峰上前一步,输入了一串极其复杂的密码。
一个视频文件,出现在了屏幕的正中央。
文件的名字,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真相》。
沙瑞金握着鼠标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他点下了播放键。
……
视频,开始了。
画面,有些昏暗。
背景,似乎是一个陈设简单的书房。
一个满头白发、脸上布满了岁月沧桑的老人,正襟危坐地坐在镜头前。
他的眼神,充满了悲愤、痛苦,却又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当沙瑞金看清这个老人的脸时,他的大脑 “嗡” 的一声,几乎要炸开!
王伯涛!
竟然是王伯涛!
那个在汉东政坛上早已被尘封了二十多年,几乎快要被人遗忘的名字!
那个当年汉东省最有锐气、最有才华、也最有争议的国企改革先锋!
汉东机械厂的前厂长 —— 王伯涛!
他不是传闻早就已经移民海外,客死他乡了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沙瑞金心神剧震之际。
视频里,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的清晰,充满了一种被压抑了二十多年的血泪控诉!
“我,叫王伯涛。”
“我,就是那个在二十三年前,被扣上了‘侵吞巨额国有资产’的黑锅,被迫‘畏罪潜逃’的原汉东机械厂厂长。”
“今天,我要对着镜头,对着党旗,对着全国人民,说出当年那段被一手遮天的权力所掩盖的全部真相!”
“当年,真正侵吞了汉东机械厂,将数以亿计的国有资产转移到海外的,不是我王伯涛!”
“而是当时主管工业、主管国企改制的汉东省副省长 —— 赵立春!”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蕴含着无尽怒火的闪电!
狠狠地劈在了沙瑞金的灵魂深处!
让他整个人,都如遭雷击!
尽管他早已猜到这份视频非同小可。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
其内容,竟然会是如此的惊世骇俗!
这竟然是一场横跨了二十三年的血泪控诉!
是一把直接刺向了赵家命门的最锋利的 —— 尖刀!
视频,在继续。
王伯涛那布满了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
他的情绪,变得愈发的激动!
他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地控诉了二十多年前,赵立春是如何看中了汉东机械厂那块地皮,以及引进外资后那巨大的利益。
是如何先是利诱,被他严词拒绝后,便恼羞成怒。
是如何利用手中的权力,罗织罪名,对他进行政治迫害!
是如何以他远在海外留学的儿子和女儿的生命安全作为要挟,逼迫他在一份早已由赵家伪造好的 “认罪书” 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逼迫他背上那 “侵吞国有资产” 的天大黑锅!
“他们,不是人!他们,是魔鬼!”
王伯涛在镜头前捶着自己的胸口,痛苦地嘶吼着!
“他们把我的儿子骗到香港,然后找了一群黑社会,打断了他的一条腿!”
“他们告诉我,如果我不乖乖地听话,下一次,断的就不是腿,而是我儿子和我女儿的脖子!”
“我,能怎么办?!”
“我,只能认!我,只能背上这个黑锅!”
“我,只能按照他们的安排,从这个世界上‘蒸发’掉!”
“让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以‘清理不良资产’的名义,将一个原本充满希望的大型国有企业,
以一个低到令人发指的价格,卖给了他们赵家在香港注册的一家皮包公司!”
“然后再转手倒卖,将数以亿计的属于国家、属于那两千多名下岗工人的钱,装进了他们自己家的口袋!”
说到这里,王伯涛从身旁拿出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袋。
他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地展示在了镜头前。
“我虽然被迫离开了汉东。”
“但是,我不甘心!我不相信,朗朗乾坤之下,他们赵家真的可以一手遮天!”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偷偷地收集证据!”
他展示了当年他亲手制定的那份引进外资进行技术改造的完整的方案书!
他展示了赵立春当年亲自找他谈话后,他在自己的工作日记上写下的详细的谈话记录!
他还展示了几份由他当年的老部下,冒着巨大的风险。
为他保留下来的,关于赵家如何通过复杂的资本运作,侵吞和转移汉东机械厂资产的最原始的财务凭证复印件!
证据!
人证!物证!口供!
所有的证据链,形成了一个完美而又无可辩驳的闭环!
那尘封了二十三年的罪恶,在这一刻,被血淋淋地撕开!
展现在了沙瑞金的眼前!
视频的冲击力,是任何书面材料都无法比拟的!
看着视频里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那悲愤的眼神,那颤抖的双手,那血泪交织的控诉……
沙瑞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他的后背,早已被一层冰冷的汗水彻底浸透!
他的双手,死死地抓着办公桌的边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终于明白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起普通的**案了!
这,是一起动摇国本的惊天大案!
是一个曾经的封疆大吏,利用手中的公权力,对一个充满希望的国有企业进行的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残酷猎杀!
其性质之恶劣!手段之残忍!影响之坏!
简直骇人听闻!罄竹难书!
视频,播放完了。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沙瑞金那粗重的呼吸声。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沉默了,良久,良久……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他那双一向以沉稳着称的眸子里,已经燃烧起了两团前所未有的熊熊怒火!
那,是一个xx党人,一个xx国的高级干部,在看到国家的肌体被蛀虫侵蚀到如此地步时,所爆发出的最彻底的愤怒!
他缓缓地站起身。
从电脑上,拔下了那个承载着雷霆之怒的 U 盘。
然后,用一种近乎于攥着自己信仰的姿态,将它紧紧地攥在了自己的手心!
他转过身,看着从始至终都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林峰。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信任与决绝!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
所有的犹豫,所有的顾忌,都将不复存在!
收网的时刻,到了!
“小林。”
沙瑞金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明天上午九点,通知所有在家的省委常委。”
“召开,紧急常委会!”
……
……
清晨的阳光,穿透薄雾,洒在汉东省委大院那庄严肃穆的红墙绿瓦之上。
然而,这看似宁静祥和的景象之下,却涌动着一股,足以让整个汉东官场天翻地覆的暗流。
省委办公厅的一则紧急通知,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涟t。
“紧急通知:今日上午九点,省委将召开紧急常委会,请所有在家的省委常委,务必准时出席。会议内容,高度绝密。”
这则通知,简短,却充满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紧急常委会?”
“这么突然?昨天晚上都还没有任何风声!”
“而且还特意强调了‘高度绝密’!我的天,这是要出大事了啊!”
接到通知的常委们,心中都泛起了嘀l咕。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推掉了一切既定安排,脸色凝重地,向着那个决定汉东命运的会议室赶去。
官场的水,最是敏感。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惊涛骇浪。
而今天,这风,实在是太大了!
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在接到通知的那一刻,心中就猛地“咯噔”了一下。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一般,悄然爬上了他的心头。
他,坐在自己那辆黑色的奥迪A6里,闭目养神,表面上,依旧保持着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学者风范。
但那,微微颤抖的眼睑,和紧紧-攥-着的拳头,却暴露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太反常了!
实在是太反-常了!
刘诚刚刚“病倒”,赵小惠的督导组偃旗息鼓,整个汉东,正处在一个微妙的“休战期”。
沙瑞金,在这个时候,如此大张旗鼓地,召开一场“紧急常委会”,他,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是……
一个让他感到无比恐惧的念头,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难道是沙瑞金和林峰,找到了什么,可以一击致命的,新证据?!
不可能!
高育良,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
他,安慰自己。
赵家在汉东经营了二十年,所有的手尾,都早已处理得干干净净。
就算林峰能量再大,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翻出什么陈年旧案来。
这次的常委会,或许,只是沙瑞金虚张声势,想要敲山震虎罢了。
对,一定是这样。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推开车门,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了那栋,象征着汉东最高权力中枢的,一号办公楼。
……
上午九点整。
汉东省委常委会,会议室。
厚重的红木大门,缓缓关闭,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都隔绝开来。
长长的椭圆形会议桌旁,汉东省的权力核心们,悉数到场。
省委书记沙瑞金,省委副书记高育良,省纪委书记田国富,省委组织部长吴春林,
省委宣传部长,省军区政委……以及,作为省委常委中最年轻的一员,林峰。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凝重。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所有人都意识到,今天,将有大事发生。
高育良,坐在沙瑞金的左手边。他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
发现,大部分常委的脸上,都带着与他一样的困惑与紧张。
唯有两个人,神情异常。
一个是,省纪委书记田国富。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之气。
另一个,就是林峰。
他,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高育良,却从他那过于平静的表情中,读出了一种,掌控一切的强大自信!
不祥的预感,愈发的强烈了。
“同志们。”
坐在主位上的沙瑞金,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就让整个会议室,变得,鸦雀无声。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开场白。
没有寒暄,没有铺垫,甚至,连会议的主题,都没有提及。
他,只是,对着身旁的秘书,冷冷地,吩咐了一句。
“开始吧。”
秘书,点了点头,快步走到了会议室前方那块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前。
他,将一个U盘,插-入了电脑。
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下一秒。
整个会议室,所有常委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液晶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的脸上,充满了,血泪与控诉。
“我,叫王伯涛。”
“我,就是那个,在二十三年前,被扣上了‘侵吞巨额国有资产’的黑锅,被迫‘畏罪潜逃’的,原汉东机械厂厂长……”
当,王伯涛的名字,从视频里传出来的那一瞬间!
高育良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整个人,都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给狠狠地劈中了!
王伯涛?!
怎么可能?!
他,怎么还活着?!
他,不是早就已经……
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就将他,彻底淹没!
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了桌上的茶杯,想要喝口水,来掩饰自己的惊慌。
但那只,曾经无数次,在讲台上,挥斥方遒的,稳健的手。
在这一刻,竟然,抖得,连一只小小的茶杯,都端不稳!
“哐当!”
一声脆响!
茶杯,从他的手中滑落,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腿。
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所有的心神,都已经被屏幕上那个,如同冤魂索命一般的身影,给彻底地,攫取了!
而此时的会议室里,早已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有,王伯涛那,充满了悲愤的控诉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着。
“……真正侵吞了汉东机械厂的,不是我王伯涛!而是,当时,主管工业的,汉东省副省长——赵立春!”
“……他们,拿我全家人的性命来威胁我!我,只能,背上这个黑锅!”
“……他们,将数以亿计的,属于国家,属于那两千多名下岗工人的钱,装进了他们自己家的口袋!”
视频,在继续播放着。
王伯涛,一件件地,展示着那些,足以,让赵家万劫不复的,如山铁证!
会议纪要!
谈话日记!
财务凭证!
每一个证据,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常委的心上!
他们,一个个,都听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他们,虽然,都知道赵家在汉东的问题很严重。
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
赵家的罪恶,竟然,会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其手段之残忍!其用心之险恶!简直,骇人听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若有若无地,瞟向了那个,早已,失魂落魄的省委副书记。
他们都知道,高育良,是赵立春一手提拔起来的门生。
是,汉大帮的领袖。
是,赵家在汉东,最核心的代理人!
如今,赵立春的罪行,被如此血淋淋地揭露出来!
他高育良,又岂能,独善其身?!
……
视频,终于,播放完了。
当,屏幕,重新,恢复黑暗的那一刻。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桩,横跨了二十三年的惊天大案,给彻底地,镇住了!
高育良,此刻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那张,一向以儒雅着称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血色。
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当,王伯涛的这段视频,出现在省委常委会上的时候。
就意味着,京城那边的博弈,已经,尘埃落定。
赵家,这座,曾经压在整个汉东头顶的,巍峨大山。
倒了!
而他,高育良,作为这座大山上,最忠实的看门人。
也,注定要,被,埋葬在这片,废墟之下。
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
沙瑞金,缓缓地,从主位上,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肃杀与决绝!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剑,扫过全场!
“同志们。”
他的声音,冰冷,而又,充满了,斩钉截铁的力量!
“刚刚的这段视频,相信,已经不需要我,再做过多的解释了。”
“一个,曾经的封疆大-吏,利用人民赋予他的权力,猎杀改革干部,侵吞国有资产,其罪行,令人发指!”
“我们汉东的天空,决不能,容忍这样的蛀虫,继续遮蔽阳光!”
他,重重地,一拍桌子,语气决绝地,宣布了三件事!
“第一!”
“从现在开始,这份视频,以及,我们省纪委已经掌握的所有相关证据,将,作为最高等级的绝密文件,正式上报中央!请求中央,对赵立春同志,展开全面的,立案调查!”
“第二!”
“我提议,省纪委,立即成立‘9.15专案组’!”
“由,田国富同志,亲自担任组长!林峰同志,担任副组长!”
“对,视频中,所涉及的,所有,与汉东本地干部相关的问题,展开,无死角的,全面调查!不管,涉及到谁!不管,他的地位有多高!都,必须,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这两条决定,一经宣布,就如同,吹响了,总攻的号角!
也,宣告了,对赵家在汉东的所有势力,进行全面清算的开始!
然而,最让所有人,感到心惊胆战的,还在后面!
沙瑞金,在宣布完前两条决定之后。
他那,如同刀锋一般锐利的目光,陡然一转!
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个,早已,面如死灰的,省委副书记的身上!
“育良同志!”
沙瑞金,一字一顿,字字千钧!
那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关于,吕州市的月牙湖项目,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于,京州的山水集团,和山水庄园,背后,又隐藏着,哪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这么多年来,你,作为省政法委书记,对这些问题,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在,刻意地,为某些人,充当保护伞?”
“你,是不是也该,借着今天这个机会,向组织,向同志们,把这些问题,都,说清楚了?”
轰——!!
这,一句接一句,如同连环炮一般的质问!
已经,不叫敲山震虎了!
这,简直就是,当着所有常委的面,公开地,对高育良,这位省委的二号人物,进行最严厉的,政治审判!
此言一出,无异于,宣判了高育良,政治生命的,最终死刑!
高育良,那,一直强撑着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地,崩溃了。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面如死灰。
他知道。
自己,完了。
自己,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的,政治声誉,和学者形象。
在这一刻,彻底地,碎了。
碎得,连一片完整的瓦砾,都,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