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清晨,我是被手机震动唤醒的。朦胧中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王老师发来的消息:“昨日活动后有些想法,若方便,上午可来茶室一叙。”
我看了一眼时间,刚过六点半。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但晨光还很柔和,不像前几日那样一早就带着灼人的热度。我回复了王老师,约定九点在平江路的一家老茶室见面。
婓还在睡,呼吸均匀。我轻手轻脚地起床,到厨房准备简单的早餐。冰箱里有昨晚剩的绿豆汤,我盛出一碗,又切了几片全麦面包。厨房的窗外,对面楼房的阳台上,一位老人正在给盆栽浇水,动作缓慢而专注。
这寻常的晨间景象,在经历了昨天的园林写生后,似乎有了不同的意义。我忽然注意到,老人浇水的节奏很有韵律——先从左边的茉莉开始,再到中间的山茶,最后是右边的文竹。每盆花得到的水量不同,他还会用手指试土壤的湿度。
原来日常生活中也处处有“慢”的艺术。
七点半,婓起床了。我们一起吃早餐时,我跟她讲了王老师的邀约。她想了想说:“王老师是苏州本地有名的文化人,能主动联系你,说明他对‘春日’挺看重的。好好聊聊,应该会有收获。”
“你昨天说公司里项目组都很功利,”我忽然想起她昨晚的话,“现在的工作还顺利吗?”
婓喝了口绿豆汤,若有所思:“说实话,刚调来苏州分公司时不太适应。上海总部节奏太快,每个人都在赶进度,季度指标压得人喘不过气。苏州这边好一些,但大环境还是那样。”她停顿了一下,“不过最近我在尝试改变自己组里的氛围。”
“怎么改变?”
“比如每周三下午,我会组织半小时的‘静心时间’——不讨论工作,不放PPT,只是大家一起喝喝茶,聊聊最近读的书、看的电影,或者生活中的小事。”婓笑了,“一开始组员都不习惯,觉得浪费时间。但现在越来越多人期待这个时间了。有个年轻同事说,这半小时让她找回了刚工作时的热情。”
我握住她的手:“你也在创造自己的‘春日’。”
八点一刻,我提前出门,想步行去平江路。清晨的街道还很安静,早点摊刚支起来,蒸笼冒着热气。路过一家花店时,我看见店主正在整理新到的鲜花,把有些蔫的花瓣轻轻摘掉,动作温柔得像在照顾孩子。
这让我想起张和。她对待花材时也是这样的神情。
到达茶室时差十分钟九点。这是一家开了三十多年的老店,门面不大,但一走进去就能闻到陈年普洱的香气。王老师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套紫砂茶具。
“早啊,”他笑着招呼我,“我习惯早起,等不及九点就过来了。坐,尝尝我刚泡的碧螺春。”
我在他对面坐下。窗外的平江河在晨光中泛着粼粼波光,偶有游船划过,船娘哼着苏州小调,吴侬软语随着水波荡漾开来。
“昨天你们走后,我一直在想‘春日’这个项目。”王老师斟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你们做的很多事情,其实暗合了苏州文化的精髓——‘慢工出细活’。但现在很多人只看到苏州园林的美,却没理解这份美背后的生活哲学。”
我恭敬地听着,没有打断。
“古人造园,不是为了炫耀财富,而是为了营造一种生活境界。”王老师继续说,“拙政园原名‘拙政’,意思是‘拙于政事’,主人王献臣官场失意后建此园,就是要在这里过一种与世无争的生活。留园原名‘寒碧山庄’,‘寒碧’二字既有景物描写,更有心境表达——清凉、澄澈、宁静。”
他喝了口茶,看向窗外:“苏州文化的核心,是在有限中创造无限,在喧嚣中守护宁静,在快速变化的世界里保持不变的匠心。你们‘春日’在做的事情,本质上也是如此。”
这番话让我豁然开朗。我们之前更多是从商业或艺术角度思考“春日”的定位,却很少从文化传承的层面去理解。
“王老师,您觉得我们的‘城市文化空间’项目,应该朝哪个方向深化?”
王老师沉吟片刻:“我建议你们不要只做活动,要形成体系。比如,可以设计一个‘苏州生活美学’系列,每月一个主题:园林美学、茶道美学、饮食美学、服饰美学...每个主题都邀请本地匠人、艺术家参与,不只是讲座,而是体验工作坊。”
他从随身带的布袋里拿出一本线装笔记本,翻开一页,上面是他手写的提纲:“这是我昨晚想到的一些框架,你可以参考。”
我接过来细看,内容非常详细。以“园林美学”为例,他设计了四个层次:第一层是观赏——学习如何看园林;第二层是理解——了解造园理念和文化内涵;第三层是体验——在园林中写生、演奏、品茶;第四层是创造——将园林美学应用到日常生活中。
“这个体系太好了,”我由衷赞叹,“比我们原来零散的活动设计有深度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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