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汉中府西乡县垦区。
李定国赤着脚站在水田里,俯身插下最后一株秧苗。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入浑浊的田水。他直起腰,看着眼前这片已经插满秧苗的稻田——整整五亩,是他和手下十七个弟兄半个月的成果。
“李哥,歇会儿吧!”田埂上,一个年轻汉子扔过来一个水囊。
李定国接过,仰头灌了几口。水是山泉水,清甜沁凉。他抹了抹嘴,看向田埂上那排简陋的茅屋——那是垦务司给他们这些新垦户搭的临时住处,虽然简陋,但总算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三个月了。
从秦岭逃出来到现在,整整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他们十七个人领了八十亩荒地,开垦出五十亩水田,盖起了七间茅屋。官府给了种子、农具,还派了个老农来教他们种水稻——这在陕北是稀罕物,他们以前只会种小米、高粱。
“李哥,你说这稻子真能长出来吗?”年轻汉子叫王二,原是张献忠麾下的马夫,现在成了李定国最得力的帮手。
“老张头说能。”李定国指着远处田埂上蹲着抽烟的老农,“他在汉中种了四十年地,错不了。”
老张头是垦务司派来的“农师”,五十多岁,黑瘦精干。据说以前是军户,退役后就在汉中落户,对这片土地了如指掌。
“李兄弟!”老张头站起身,招呼他过去。
李定国趟水上岸,走到田埂上。
“你看这秧苗,”老张头指着刚插下的稻子,“株距、行距都合适。接下来就是肥水管理。咱们汉中的水稻,一季能收三石以上,要是侍弄得好,四石也有可能。”
“四石?”李定国算了一下,他们五十亩水田,要是都能收四石,就是两百石稻谷。按官府定的收购价,一石稻谷六钱银子,那就是一百二十两。除去税、留种、口粮,还能剩不少。
“这还得感谢朝廷新政。”老张头吐出一口烟,“以前种地,交完税剩不了多少。现在新税法,垦荒田头三年免税,第四年才开始交。你们赶上了好时候。”
李定国沉默。他想起张献忠生前常说的那句话:“朝廷的便宜占不得,占多少,将来就得加倍还。”
可这三个月,朝廷没要他们还什么。种子是赊的,农具是借的,连口粮都是垦务司先垫的。只说秋收后用粮食抵,利息极低。
“老张头,”他忽然问,“你说朝廷图什么?又是免税,又是赊种子,就为了让咱们这些……这些人种地?”
老张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李兄弟,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流民。你们手上都有老茧,但不是握锄头磨出来的,是握刀磨出来的。”
李定国浑身一紧。
“但我不问。”老张头摆摆手,“垦务司的章程说了:不问出身,只看将来。你们肯放下刀,拿起锄头,肯在这荒地上流汗,那就是好人。朝廷图什么?图的是天下太平,图的是人人有饭吃,有衣穿,不造反。”
他顿了顿:“我在边军待过二十年,见过太多人饿得活不下去,只好去抢、去杀。要是早几十年有这样的新政,我那些老兄弟,也许就不用死在辽东了。”
这话说得平淡,但李定国听出了其中的沧桑。
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骑兵从官道驰来,在垦区外下马。领头的是个年轻官员,穿着青色官服,身后跟着几个书吏。
“是杨主事来了。”老张头赶紧掐灭烟,“走,过去见礼。”
杨主事是汉中垦务司的主事,二十七八岁,进士出身。他每个月都会来各垦区巡视,了解垦户的困难。
“李定国见过杨主事。”李定国抱拳行礼——他现在用的化名是“李定”,把“国”字去了。
“李兄弟不必多礼。”杨主事笑容温和,“这季秧插得不错。我看了垦务司的记录,你们十七个人,三个月开了五十亩地,进度是最快的。”
“都是老张头教得好。”
“老张头是咱们汉中的宝贝。”杨主事拍拍老张头的肩,然后转向李定国,“李兄弟,我今天来,是有件事跟你商量。”
“主事请讲。”
“朝廷要在汉中建‘军垦农场’,招募有从军经历的人,一边种地,一边训练。”杨主事道,“垦务司推荐了你。如果你愿意,可以带着你的弟兄过去。待遇更好:每人授田二十亩,月饷一两,农闲时参加操练,农忙时种地。将来……也许有机会重回军中。”
重回军中?
李定国心中一震。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这个动作暴露了他的身份,只有常年握刀的人,才会在激动时做出这样的反应。
杨主事看在眼里,却装作没看见:“你不用立刻答复,考虑三天。如果愿意,三天后到府城垦务司找我。”
说完,他又去巡视其他垦户了。
李定国站在原地,心潮起伏。
重回军中……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又要拿起刀,又要上战场。但这次,是为朝廷而战。
“李哥,”王二凑过来,低声道,“这是个机会。咱们这些人,除了打仗,什么也不会。种地……种一辈子地吗?”
“种地不好吗?”李定国反问。
“好,安稳。”王二苦笑,“可李哥,你真甘心吗?咱们跟着八大王,纵横七省,十万大军……现在在这泥巴里打滚?”
李定国看向远处的稻田。秧苗在风中摇曳,一片翠绿。这是生机,是希望。
但他心里确实有一团火,没有熄灭。
“让我想想。”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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