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的眩晕感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恰恰相反,当他带着那几句字字诛心的话回到自己的豪华公寓,整个人都仿佛被抽空了力气。手机屏幕上,叶绯那平静得近乎诡异的眸子,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他的日记,也倒映着他逐渐崩塌的自信。
他以为的“掌控”,在她面前,似乎只是一场笑话。
就在他心神不宁,试图找出叶绯话语中“危机”的蛛丝马迹时,他的私人助理匆匆来报:“顾总,叶小姐参加的《演技之巅》节目组刚刚发布了最新预告片,下期节目似乎有个非常特别的环节,热度已经爆了。”
顾沉舟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什么特别环节?”
助理将平板递给他,屏幕上赫然是《演技之巅》的官方微博。硕大的标题写着:【下期预告:即兴挑战!谁是真正的“剧抛脸”?】
视频里,主持人笑容神秘地宣布:“本周,我们将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即兴表演挑战!我们的选手将随机抽取角色,在没有剧本、没有排练的情况下,展现最真实的演技!”
顾沉舟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正准备关掉,却看到了叶绯的特写。她站在舞台中央,一袭简约的白色连衣裙,清丽脱俗。主持人拿着一个写着角色的卡片,递到她面前。
“叶绯选手,您的角色是——”主持人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胃口,“一位‘被冷落的妻子’!”
顾沉舟手一抖,差点没握住平板。被冷落的妻子?节目组这是故意的吗?还是巧合?他猛地想起自己日记里那些对叶绯的“冷淡”记录,心里莫名一咯噔。
预告片到此戛然而止,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悬念。然而,这条预告片下的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哇!这个角色设定有点意思啊!”
“叶绯演被冷落的妻子?她不是顾总的夫人吗?这会不会有点尴尬?”
“就是说啊,她和顾总最近的瓜还没吃完,节目组就来这招?”
“期待期待!看叶绯怎么演绎!感觉她平时就挺清冷的,演这种角色应该得心应手吧?”
“我赌五毛钱,她肯定会哭,然后顾总会心疼,然后又是一波热搜复合!”
顾沉舟盯着那些评论,特别是“会哭”、“心疼”、“复合”这几个字眼,心头泛起一丝烦躁。他脑海中浮现出叶绯哭泣、委屈的模样,甚至有些期待。毕竟,一个女人为他哭泣,总比那些冷冰冰的“镜花水月”更能证明他的价值。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在节目播出当晚,准时守在了电视机前。
节目开始,其他几位演员的即兴表演都相当精彩。有歇斯底里地质问丈夫的,有默默流泪隐忍的,有借酒消愁麻痹自己的,各种“被冷落的妻子”形象,或悲情,或愤怒,都赚足了观众的眼泪和掌声。
终于,轮到了叶绯。
舞台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她站在一扇象征着“家”的布景门前。门后,是一个背对着她的“丈夫”——由节目组请来的一位知名男演员扮演,他正低头玩着手机,对身后的“妻子”不闻不问。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着叶绯爆发,等着她落泪。
然而,叶绯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向前一步,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没有委屈,甚至连一丝愤怒都没有。
她只是……看着那个背影。
那双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却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眼神,是她唯一的武器。
她没有流泪,可她的眼神里,却仿佛已经流尽了这世间所有的眼泪。
她没有歇斯底里,可她的眼神里,却透露出一种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惊的绝望。
那是一种极致的平静。平静到,你甚至感受不到她的呼吸。她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像是嘲讽又像是自嘲的弧度。
她的目光从“丈夫”的背影,缓缓移向了“房间”里那些曾经充满生活气息,如今却堆满了灰尘的家具。茶几上那束枯萎的花,沙发上凌乱的抱枕,还有墙上那张早已蒙尘的结婚照。
她的眼神,从最初的平淡,渐渐变得空洞。仿佛透过这些物什,她看到了自己过去所有的付出,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执念,然后——它们都在她眼前,一点一点地,被抽离,被碾碎,最后化为虚无。
心死如灰。
节目现场,鸦雀无声。
评委们僵住了,观众们僵住了,连那个扮演“丈夫”的男演员,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手心开始冒汗。
顾沉舟更是如遭雷击,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
叶绯的演技,不是流于表面的悲伤,也不是情绪化的宣泄。她只是用一种最内敛、最极致的平静,将一个女人的心,从鲜活跳动到彻底枯萎的过程,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的眼神,从头到尾没有看向镜头,却仿佛穿透了屏幕,直直地刺向了顾沉舟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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