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成的定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秦国的各个权力部门和经济领域。环境部一改之前“关停为主”的激进思路,转而牵头组建了一个跨部门的庞大工作小组,成员来自工信部、国防科工局、发改委、财政部,甚至还有国家安全委员会的顾问。一场针对秦国工业骨架的“精密外科手术”正式拉开序幕。
工作小组的首要任务,就是依据高成提出的“核心”与“非核心”标准,对全国范围内所有高污染、高能耗企业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精准甄别与分类。这项工作远比想象中复杂和敏感。
在国防科工局的绝密会议室内,一份打着“绝密”印记的企业名单被郑重列出。龙港市的几家重型化工厂赫然在列,它们生产的特种复合材料是新一代战机结构件和舰船装甲的核心材料,其工艺独步全球,短期内无法替代。经济开发区的第三冶炼厂,其提炼的稀有金属纯度达到了惊人的小数点后六个九,是高端芯片制造和战略激光武器系统的命脉。这些工厂,被标记为“战略核心-A级”,原则是“原地升级,零容忍减排”。
另一份名单则引起了激烈的争论。一些为汽车、家电产业提供基础原料的大型钢厂、化工厂,其产品虽非独一无二,但在国内供应链中占据重要地位,短期内关停或迁移会导致产业链断裂,影响数十万就业。这些企业被划为“重要保障-b级”,策略是“限期改造,或引导至指定特种工业园集中管理”。
最后,才是那些技术门槛相对较低、可替代性较强,但污染排放巨大的“一般高污染-c级”企业,如部分造纸厂、皮革厂、普通建材厂等。它们成为了“迁移与淘汰”清单上的主要目标。
分类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挑战在于如何执行。
未来城,秦国首都,同时也是“战略核心-A级”企业最密集的区域。
环境部长王明亲自带队,来到了位于未来城东郊的“龙源重型化工”。巨大的厂区与远处摩天楼群的天际线形成了鲜明对比。厂区内,管道纵横,反应塔高耸,空气中即便经过了处理,依然残留着一丝工业特有的气味。
厂长是一位在化工行业摸爬滚打三十年的老工程师,姓陈。他戴着安全帽,眉头紧锁地向王明一行人介绍着情况。
“王部长,不是我们不想环保。”陈厂长指着正在建设的庞大净化装置,“这套‘超低排放系统’,我们投入了接近去年一半的利润!技术是引进德国最先进的,但调试周期长,运行成本极高。国家虽然有补贴,但长远来看,还是杯水车薪啊。如果强制将排放标准提高到草案中的那个级别,我们的产品成本将毫无国际竞争力。”
王明不再是会议室里那个略显理想主义的官员,他仔细查看着数据,沉声问道:“陈厂长,我理解你的难处。高老大说了,这是底线,也是生死线。成本问题,部里会和发改委、财政部研究,看能否在税收、电价上给予更多倾斜,甚至考虑建立‘绿色采购’清单,优先采购达到超低排放标准的产品。但技术上的难关,必须你们自己攻克。国防需求等不起,未来城的蓝天白云,也等不起。”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但坚定:“这不是商量,是国策。要么升级,要么……被有能力升级的企业兼并重组。秦国的工业脊梁不能弯,但也不能以牺牲环境健康为代价。”
陈厂长看着王明眼中不容置疑的神色,又望向厂区外那片日益清澈的天空,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部长。再难,我们也得啃下这块硬骨头。”
与此同时,在沿海的临港市,一场关于“迁移”的谈判也在紧张进行。
临港市被规划为承接部分“一半高污染-c级”企业的新的“循环经济工业园”所在地。这里地处沿海,环境容量相对较大,且规划了统一的污水处理中心、固废处理中心和集中供热系统,旨在实现污染物的集中高效治理。
来自龙港市的一家大型印染企业的老板李万河,正与临港市招商局以及环境部的专家们讨价还价。
“迁移?谈何容易!”李万河摊开手,“我在龙港的厂子,工人、供应链、市场都在那里!搬到这里,光土地、厂房重建就是天文数字!工人安置怎么办?运输成本增加怎么办?你们说的那个统一治污标准,比龙港现行标准严了三倍不止,我这小本经营,实在玩不起啊!”
临港市招商局的官员耐心解释:“李总,迁移成本国家有专项补偿基金,土地我们按最低价出让,税收‘三免三减半’。至于标准,这是硬性要求,新园区不允许有任何侥幸心理。这也是倒逼企业升级啊,您看,园区规划了中水回用系统,如果您的厂子升级节水技术,用水成本反而能降下来。”
环境部的专家则补充道:“李老板,长远看,环保是必由之路。现在不升级,将来在龙港也可能因为环保不达标而被淘汰。来这里,虽然是挑战,但也是一次重生的机会。园区会引入环保技术服务公司,帮助你们进行技术改造。”
李万河沉默着,内心激烈挣扎。他明白,这是大势所趋。要么抓住这次机会,借助国家政策完成脱胎换骨,要么就可能在未来更加严苛的环保风暴中被淘汰出局。
几天后,秦国高成办公室。
高成细翻阅着由王明提交的《第一阶段企业分类与初步处置方案》以及配套的《专项基金使用管理办法(草案)》和《循环经济工业园区建设标准》。
他看得非常仔细,不时用笔在上面做着批注。
“战略核心企业的补贴力度还要加大,尤其是研发投入部分,可以尝试与高校、科研院所建立联合实验室,国家匹配资金。” “迁移企业的补偿机制要更细化,特别是对员工随迁安置的补偿,要到位,不能引发社会问题。” “新园区的环保标准必须全球领先,要聘请国际顶尖的第三方机构进行全程监理,杜绝任何形式的‘跑冒滴漏’。”
批阅完毕,他抬起头,对等候在一旁的王明说:“方案大体可行,就按这个方向细化。记住,速度要快,但步子一定要稳。每关闭或迁移一个非核心工厂,每升级一个核心工厂,都要有详尽的预案,确保就业大局稳定,确保产业链供应链安全。”
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工业区轮廓,缓缓道:“这把手术刀,我们既然拿起来了,就一定要切除毒瘤,强健肌体,而不能造成大出血。秦国的未来,取决于我们这次手术的成败。”
王明肃然点头:“是,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窗外,夕阳为未来城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这座城市,这个国家,正站在一个关键的转型节点上,一场深刻影响未来国运的工业生态重构,已经进入了实质性的操作阶段。前方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但也充满了向绿色与强大同时进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