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一直安静得像个影子、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女人,在听到“谢临渊”三个字和“战死”的消息时,整个人晃了一下。
她手里端着的、一直没喝的药碗,“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湿了她素色的裙摆。
然后,她抬起脸。
那张枯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双大眼睛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无比的、剧烈的情绪——那是混杂着震惊、不信、最终化为铺天盖地的悲恸。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她瘦削的手背上,烫得她微微一颤。
她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那样睁大眼睛,任由泪水汹涌而出,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生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一具即将破碎的琉璃娃娃。
可她是为了谢临渊哭!为了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为了那个早已和他们无关的庶兄!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纨绔死了,能换来她如此汹涌的眼泪!
而他这个明媒正娶、与她朝夕相对的夫君,得到的永远只有漠视!
熊熊的妒火和屈辱瞬间吞噬了他!他冲上去,抓住她细瘦的肩膀,用力摇晃:
“你哭什么?啊?你为他哭什么?!他算什么东西!我才是你的夫君!”
她被他晃得头发散乱,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用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某个方向,泪水依旧无声地流淌。
那是她唯一一次在他面前有明显的情绪,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的死!
恨意,像毒藤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
好,很好。温琼华,你心里装着那个死人是吧?没关系,反正他死了。
你活着,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谢家的鬼!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耗。我就不信,捂不热你这块石头!
可是,他错了。
那场痛哭,仿佛耗尽了她最后一点心力。
之后的日子,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下去。像一株失去了所有水分和阳光的花,迅速地枯萎、干瘪。
她不再下床,终日昏睡。喂进去的药,十之**都吐了出来。太医换了一个又一个,都说郁结于心,气血两亏,药石罔效。
他慌了。
他命令下人用最好的药材,他亲自守在床边,试图撬开她的嘴把药灌进去。可她牙关紧闭,那点微弱的力气,却固执得惊人。
老太医摇头叹息:“公子,少夫人她……心存死志啊。”
死志?
不!他不准!温琼华,你怎么敢死?!你是我的妻!我还没看到你服软,还没看到你眼里有我!你怎么能死?!
他红着眼睛,对着床上那个几乎看不出人形、气息微弱的女子低吼:“温琼华!你看着我!我不准你死!听见没有!”
她似乎听到了,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灰败的嘴唇动了动。
他狂喜地凑近,却只听到微不可闻的几个字,气若游丝,却像淬了冰的针,扎进他耳膜:
“真……脏……”
然后,那最后一点细微的呼吸,断了。
她死了。死在他面前。死的时候,脸上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仿佛离开的,不是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而是一件终于摆脱了沉重枷锁的物什。
他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那张枯槁却依旧能看出昔日绝色轮廓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一种灭顶的、冰冷的空虚。他得到了什么?他好像什么都得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
时间混乱地流逝。谢家败落了,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父亲辞官,母亲整日惶惶,柳三娘生了个女儿,被他养在外宅,后来又接了回来,日子浑浑噩噩。
直到那一天——那个如同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身影,降临谢府。
一袭残破的红衣,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手持一把卷了刃、却依旧煞气冲天的长刀。
那人头发已近半白,脸上戴着半张狰狞的鬼面,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冷硬如刀削,唇边噙着一抹疯狂而绝望的笑意。
武功高得可怕,手段残忍得令人发指。
谢府成了炼狱。惨叫声、哭嚎声、刀锋入肉的闷响……交织成他最恐怖的梦魇。
他亲眼看着那个红色身影,像砍瓜切菜一样,杀了他的母亲苏新语,杀了挑唆生事的姑姑,杀了那个总是眼皮子浅、刻薄温琼华的老封君赵氏……最后,找到了躲在柜子里瑟瑟发抖的柳三娘。
柳三娘哭喊着求饶,喊着“二公子救我”。
可他躲在一旁,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
红衣人看都没看柳三娘一眼,手起刀落。
他想逃,想反抗,但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终于,那红色的身影来到了他面前。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看清了那人的脸……
谢……谢临渊?!
不!不可能!他早就死了!尸骨他都见过!
“你……你是谁?!”他惊恐地嘶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