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东宫归于沉寂。归鸿苑内室,只余一盏朦胧的夜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温琼华白日里见客、哄孩子,虽多是躺着休养,精神也耗了不少,晚膳后被谢临渊哄着喝了安神汤药,很快便沉沉睡去。
按照寻常勋贵人家的规矩,女子坐月子时,为免“血气”冲撞,也便于嬷嬷乳母照料,多是独寝一室,夫君另宿他处。
但这规矩在他谢临渊的太子殿下这里,形同虚设。
谢临渊照例洗漱后,只着中衣,轻手轻脚地上了榻,在外侧小心躺下,侧着身,手臂虚虚环着温琼华,既能随时感知她的动静,又不会压到她。
他的娇娇儿生产时吃了那么大苦头,如今正是最需要人陪伴呵护的时候,他怎能让她独自面对漫漫长夜?半夜渴了、饿了、身子不适了,他必须第一时间知道,亲自照料才放心。
温琼华起初还劝过他,说他白日要处理政务,夜里再睡不好,身体吃不消。
谢临渊却振振有词:“抱着夫人睡,才是最好的安神药。那些政务,哪有夫人和孩子重要?”
见她还要说,便直接凑过去,用吻堵住她的唇,耍赖道:“夫人若心疼为夫,就快点好起来,等出了月子,为夫再好好‘补觉’。”
话里带着促狭的笑意,惹得温琼华面红耳赤,再也说不下去。
久而久之,温琼华也习惯了这独属于他气息的怀抱,睡得格外安稳。
今夜,谢临渊却有些辗转难眠。
白日沈砚带来的谢长霖的信和礼物,虽然让他心绪复杂,却也勾起了许多幼时的回忆。
那些被养父严厉教导又暗自关怀的时光,那些在黎国丞相府中看似纨绔、实则如履薄冰的日子……还有,眼角这颗自他记事起便存在的、鲜红如血的泪痣。
他记得小时候,谢临风和其他堂兄弟曾因此嘲笑过他,说男子生泪痣,主阴柔,不祥。他当时年少气盛,差点跟他们打起来。
后来渐渐长大,便不甚在意了,甚至觉得这颗痣让他本就出色的容貌更添几分殊色,偶尔还会故意在琼华面前“利用”一下,惹她心疼或……动情。
烛光下,他看着爱妻恬静的睡颜上,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眼底是化不开的深情。
而此刻,沉睡中的温琼华,却陷入了深沉而诡异的梦境。
她置身于一处萧瑟的庭院。
时值寒冬,树木凋零,地上覆着薄雪,寒风料峭。
庭院角落的一株老梅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蜷缩在那里,肩膀一抽一抽,压抑的哽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为什么都不喜欢我……”
“……爹爹也不管我……”
“祖父……祖母,好凶……”
“……嫡母就知道罚我……好冷……手好疼……”
那声音稚嫩,带着浓重的委屈和不解,听起来不过四五岁孩童的嗓音。
温琼华心中莫名一紧,不由自主地朝那身影走去。
走得近了,才看清那是个穿着单薄旧衣的小男孩。
衣服明显短小了一截,手腕脚踝都露在外面,冻得发红。
尤其那细瘦的手腕上,竟交错着几道红肿的伤痕,像是被什么抽打过的痕迹。
孩子低着头,只顾着自己伤心哭泣,并未察觉有人靠近。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涌了上来。
这是谁家的孩子?为何在寒冬里穿得如此单薄?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她蹲下身,想伸手去抚慰那颤抖的小小肩膀。
就在这时,那孩子似乎哭得累了,缓缓抬起了头。
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小脸映入温琼华眼帘。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眉眼鼻唇的轮廓,依稀已能看出日后颠倒众生的风华。
只是此刻这张小脸上满是泪痕,鼻尖冻得通红,一双漂亮的凤眼里蓄满了泪水,眼神却倔强地不肯让它们落下,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令人心碎的坚毅。
温琼华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张脸……分明是年幼时的谢临渊!
可是……不对!她猛地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她的目光死死定在孩子的眼角——那里空空如也,没有那颗她熟悉至极的、每每在他情动或使坏时显得格外妖冶撩人的……鲜红泪痣!
可眼前这孩子,脸上干干净净,虽然五官一模一样,却没有那颗泪痣!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梦到凌飞雪托孤的场景时,她曾注意到襁褓中的婴儿眼角没有泪痣,当时还疑惑过,以为是孩子太小未显现。
后来她便忘了这茬。如今……
这是怎么回事?那泪痣……难道是后来才长的?可天生的泪痣,怎会后来才出现?
那孩子吸了吸鼻子,努力想站起来,却因为蹲得太久腿麻,又穿着不合脚的旧棉鞋,踉跄了一下。
温琼华下意识想伸手去扶,指尖却穿透了孩子的身体。
梦境骤然转换。
待视线再次清晰时,她看到的仍是谢临渊。
但……却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在她面前总是潇洒肆意、眉目风流,甚至带着点纨绔痞气,私下里却又温柔缱绻、深情无限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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