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风,似乎都比别处更刺骨一些。
昔日尊贵雍容的太子妃陈如锦,此刻只着一身素旧布衣,发髻松散,坐在冰冷的硬板床上。
她被废黜太子妃位,打入冷宫。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在心腹的知会下得知——太子被严加看管,但是却联络了母家赵家,不用想她都能知道,她那胆小无能的夫君,多半是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她和陈家身上。
陈家……她甚至不敢多想陈家的境遇。
“呵……”一声沙哑的冷笑在空寂的殿内响起,带着无尽的怨毒,“萧何……我的好殿下……你以为把我丢进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就能把我当块破抹布一样扔掉?就能撇清你和陈家所有的干系?”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哪还有半分往日刻意维持的温婉端庄。
“做梦!”她几乎是嘶吼出来,“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陈家为你,为了你那东宫之位,付出了多少?我父亲当年在西域为何兵行险着?还不是为了给你积累军功资本!结果呢?一败涂地,累得陈家一蹶不振!”
“这十年来!我为你殚精竭虑,为你笼络朝臣,甚至……甚至不惜对宣和王府那个病秧子下手!”她说到此处,眼神变得更加阴鸷,“是!温琼华身上的毒,是我陈家派人做的!就因为恨!恨温靖老匹夫当年夺了我陈家的军功,让我陈家再无翻身之日!也想让他们温家也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这事,你以为你完全不知情吗?当初默许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她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将压抑多年的隐秘和盘托出,尽管听众只有冰冷的墙壁。
“如今眼看大事不成,就想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我和陈家头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萧何,你休想!”她咬牙切齿,面容扭曲,“我若是烂泥,你也别想清白!我若是下地狱,定要拉你一起!”
“抛下我和陈家……没那么容易……”她低声喃喃,如同毒蛇吐信,“我就算在这冷宫里,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她颤抖着手,从一只破旧的妆奁底层,摸出了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乌木牌。
“你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想彻底摆脱我?温琼华……谢临渊……皇帝……还有我那‘好太子’……谁都别想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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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皇宫,御书房内。
龙涎香的气息依旧醇厚,却驱不散室内凝重的低压。
鎏金香炉上袅袅青烟笔直上升,映衬着御案后萧明启那张沉郁如水的脸。
他手中捻着奏折,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却穿透了奏折上的字迹,落在了更幽深的过往。
御前总管太监福全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他伺候这位帝王多年,深知此刻的平静下蕴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奏折是御史台联名所上,言辞激烈,最近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累积,均在痛斥着太子萧何如何德不配位,要求严惩太子,彻查东宫!更有言辞激烈着,求皇帝废储另立贤能之人。
“德不配位……”萧明启低低重复了一句,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福全的脊背更弯了几分。
皇帝将奏折重重拍在御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雕花窗棂前,目光投向外面恢弘却冰冷的宫殿群。
“福全,”萧明启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又有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说,朕该如何处置太子?”
福全心头一凛,扑通跪倒:“陛下,储位关乎国本,奴才……奴才不敢妄议!”
“不敢妄议?”萧明启冷笑一声,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福全身上,“朕让你说!”
福全冷汗涔涔,知道这是皇帝在宣泄,也是在做最后的权衡。
他伏在地上,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陛下……老奴斗胆。太子殿下……毕竟是先帝爷最疼爱的皇孙,也是……也是赵娘娘拼了性命留下的唯一骨血啊!”
“赵娘娘……”他缓缓坐回龙椅,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一丝力气,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先帝爷与陇西赵老,那可是过命的交情。赵老为人刚直,学问渊博,先帝爷常说,赵老是朝堂的定海神针……”福全的声音带着追思的缥缈。
“那时陛下您还是皇子,在赵府偶遇赵家小姐……情之所钟,两心相悦。赵小姐温婉娴淑,才情出众,与陛下您,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萧明启闭上了眼,指节捏得发白。那段时光,是他少有的、纯粹的温暖。
“可后来……政见不合啊……”福全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奈,“陛下您锐意革新,触动了不少勋贵根基,赵老却认为当以‘稳’字当头,缓图渐进。分歧越来越大……最终……唉……”福全叹息着,不敢明言那场由萧明启(当时皇子)主导、最终将赵家钉上耻辱柱的政治风暴。
“先帝爷夹在挚友与爱子之间,痛心疾首。为了保赵家满门性命,也为了全陛下您的名声和前程……最终,赵老带着全族‘致仕归隐’,永离朝堂,只留下……已怀有身孕赵娘娘……”福全的声音充满了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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