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浓得化不开的墨。
距离子时三刻,还有一个时辰。
整个京城,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表面上鼾声阵阵,一片祥和。街道上,更夫打着哈欠,敲着梆子,有气无力地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丝毫没有发现,就在他身后的阴影里,一队队身披黑甲的士兵,正如同鬼魅一般,贴着墙角,悄无-声息地,奔向指定的地点。
京城九门,除了洞开的西门,其余八座城门,在子时一刻,伴随着沉重的“咯吱”声,缓缓关闭。厚重的铁闸轰然落下,激起一片尘土。城楼上的守军,在一夜之间,全部换成了京畿卫戍的精锐。他们一个个面容肃杀,弓上弦,刀出鞘,警惕地注视着城外的黑暗。
城内,朱雀大街。这条京城最繁华的主干道,此刻却是空无一人,两侧的商铺,门窗紧闭。但若是有人能飞到半空中,便会发现,那些紧闭的门窗背后,密密麻麻,全是攒动的人头和闪烁的寒光。禁军最精锐的“虎豹骑”,已经舍弃了战马,化身为最致命的步兵,埋伏在这条通往皇城的必经之路上。他们就像一群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皇宫,养心殿。
年迈的大衍皇帝,并没有入睡。他穿着一身寻常的龙袍,正坐在一张棋盘前,自己和自己下棋。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时不时还会咳嗽几声,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与他病弱外表,截然不符的精光。
“咳咳……无垢啊,你说,朕这个弟弟,现在在做什么呢?”皇帝将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头也不回地问道。
他的身后,大内总管陈无垢,如同雕像一般,静静地站着。他的气息,比之前在静思殿时,弱了许多,脸色也有些不自然的苍白。显然,上次被沈清秋重创精神本源后,他还没有完全恢复。
“回陛下,魏王殿下此刻,应该正在城外的大营里,整顿兵马,准备做那名垂青史的……乱臣贼子了。”陈无垢的声音,依旧是那般不带丝毫感情。
“呵呵……乱臣贼子?”皇帝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嘲讽,“他怕是觉得,自己是顺天应人,拨乱反正的真命天子呢。”他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夜色,幽幽地说道:“朕这个弟弟啊,什么都好。有勇有谋,杀伐果断。只可惜,太傲,也太蠢。”
“他以为,他算计了天下人。却不知,他自己,才是那个从一开始,就被摆在棋盘上的棋子。”
“陛下圣明。”陈无垢躬了躬身。
“圣明?”皇帝自嘲地摇了摇头,“若朕真的圣明,又岂会放任他坐大到今天这个地步?咳咳……”他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陈无垢连忙上前,为他轻轻抚背。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平复下来。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目光重新落回棋盘。“林若甫那边,都安排好了?”
“回陛下,都安排好了。宰相大人亲自坐镇,京中禁军、卫戍,皆已到位。西北大营的十万边军,也已在五十里外候命。只等魏王入城,便可关门打狗。”
“好。”皇帝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那个沈家的小丫头呢?”他突然又问了一句。
这个名字,让陈无垢那始终古井无波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有忌惮,有好奇,甚至还有一丝……杀意。但他掩饰得很好。
“回陛下,准王妃,一直在凤仪宫中,未曾外出。魏王去见过她之后,便立刻下达了今夜起兵的命令。”
“呵呵,‘天命’啊……”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世上,若真有天命,那也是朕的!他李晟,也配?”
他将手中的白子,重重地拍在棋盘上!“啪”的一声脆响,那坚硬的玉石棋子,竟在他指尖裂开一道细微的蛛网!
“传朕的密诏,”他冷冷地说道,“待叛军主力入城后,让林若甫,不必留活口。”
“至于那个沈清秋……”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比窗外寒夜更加冰冷的杀机,“一个能搅动风云的妖女,留着,终究是祸患。等此事一了,让她……也下去陪我那个好弟弟吧。”
“遵旨。”陈无垢的头,垂得更低了,仿佛要将自己完全隐入阴影之中。
……
城外,魏王大营。火把如林,将整个营地照得亮如白昼。五万精锐集结完毕,杀气腾腾,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即将建功立业的狂热。
李晟身披黄金锁子甲,骑在黑色战马之上,做着最后的战前动员:“将士们!今夜,我们不是叛军!我们是义师!起兵,清君侧!待本王入主皇城,尔等,皆是开国元勋!加官进爵,封妻荫子!”
“清君侧!清君侧!”“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中,李晟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想起了被关在柴房的赵康,心中闪过一丝不屑。等本王登基之后,再让你看看,你当初的谏言,是何等的愚蠢可笑!
“殿下,时辰快到了。”副将上前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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