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抬起头,放下碗的是招娣。她的头发还湿着,胡乱别在耳后,脸上被热水蒸出的红晕尚未褪去,但眼神却异常清晰和坚定。她看着我,没有任何犹豫:
“基地长,我想留下。”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那个村子,不是我的家,那些人也不再是我的亲人。”
她的话像是一个信号。紧接着,又有几个女人陆续抬起头,小声却坚定地表达了留下的意愿。
“我爸妈……爆发时就没了……”
“我男人……为了护着我,被丧尸拖走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了……”
“我不想回那个有他们在的镇子了,我怕……”
她们的声音带着哽咽,也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释然。留下的理由各有不同,但核心都是相似的——外面的世界,对她们而言,已无温暖的归处,或者只剩下更痛苦的回忆。
而另外几个相对年轻,脸上还带着对家人强烈眷恋的女孩,则怯生生地举了举手,小声说想回家。
当她们报出住址时,我微微一愣——那正是我们之前去做过交易、村民相对朴实、老村长也明事理的村子。
“正好,” 我对她们,也对所有选择留下的人解释道,“明天我们车队本来就计划要去那里进行第二次物资交换。想回家的,明天可以跟着我们的车队一起出发,我们直接把你们送到村口,看着你们安全进村。”
这个消息显然让那几个想回家的女孩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真挚的感激和期待。而选择留下的招娣等人,眼神也微微波动了一下,但随即更加平静。
“好了,今晚大家就安心住在这里,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 我站起身,做出最后的安排,“需要什么都跟这几位姐姐说,” 我指了指泱泱和周姐,“明天一早,我们再做具体安排。”
离开那排渐渐有了低语和些许生活气息的房间,走到空旷的厂区,夜风带着凉意拂面。
身后是刚刚逃离地狱、正在艰难喘息的重生者;前方,是又将再次面对的、交织着交易与算计、善意与隐患的末世日常。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肩上沉甸甸的责任,也感受着心底那一点点,因为能提供一方短暂安宁而升起的、微弱的暖意。
车队再次启程前往李家村时,氛围比上一次轻松不少。那些选择留下的女人们被暂时安顿在钢厂,由专人照顾。
而车上,载着归心似箭的三个李家村女孩,她们脸上交织着近乡情怯的激动与隐约的不安。车窗外,是清晨清冷的阳光和不断后退的荒芜。
抵达村口时,那用树干和废车垒起的路障依旧,但放哨的人显然认得我们了。铁柱正扛着一把锄头在附近走动,一看到打头的房车,黝黑的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实实在在的笑容,他朝我们用力挥了挥手,然后赶忙推了推身旁的同伴,声音洪亮地喊道:“快!快去告诉村长!阮基地长他们来了,还……好像带了人回来!”
同伴一溜烟跑进村里报信。不一会儿,村长就在几个村民的簇拥下快步走了出来。
老人家脚步比上次似乎更稳健了些,看到我们的车队,脸上也露出和善的笑意,但目光扫过车上下来的几个熟悉身影时,他明显愣住了,揉了揉眼睛,随即失声叫出了她们的名字:“秀娥?春妮?二丫?!是你们?!你们……你们真的回来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的希冀和感激。
我上前一步,平静地陈述:“村长,那伙盘踞在邻村、祸害乡里的畜生,昨晚已经被我们解决了。这几个姑娘,是我们从他们关押人的地方救出来的。”
话音落下,村口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喧哗!村民们纷纷从屋子里涌出来,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三个本以为早已遭遇不测的女孩。
村长更是激动得胡须颤抖,他上前几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几个女孩,确认她们虽然憔悴但确实活着回来了,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眼眶都有些湿润。他朝我深深作了一揖:“阮……阮姑娘,大恩不言谢!这份恩情,我们李家村记下了!” 他连忙回头吩咐:“快!快去通知秀娥、春妮、二丫的爹娘家里人!告诉他们,闺女回来了!平安回来了!”
“村长,先不急着交换物资。” 我抬了抬手,示意还有话要说。周围的喧闹稍稍平息,大家都看向我。
我环视了一圈聚拢过来的村民,声音清晰地说道:“在解决那伙人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件事。我们昨天的行踪之所以被他们掌握,导致他们半夜摸上门偷袭,是因为……您村子里这,出了个叛徒、内应。”
“什么?!”“内应?!”“谁?是谁干的?!”
这话如同冷水滴进热油锅,瞬间炸开了!村民们脸上刚刚浮现的喜悦被惊疑和愤怒取代,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我看向刘根。刘根会意,上前一步,描述道:“给他们通风报信的,是你们一个瘦小个子、尖嘴猴腮、大概三十多岁的男人。”
刘根刚描述完,那个叫李秀娥的女孩突然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尖声喊道:“是李金算!肯定是他!我在被关着的时候,偷偷从门缝里看见过他两次!鬼鬼祟祟地跟那些畜生头目说话!我还以为他早就投奔过去了,没想到……” 她转向我,声音带着后怕和愤怒,“阮姐姐,昨天你带我们看……看那些挂在树上的,我特意找了,没看到他!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没看清,或者他早就跑了!原来他一直在村里当奸细!”
她的话立刻引起了其他村民的回忆和共鸣。铁柱气得拳头捏得咯咯响,怒道:“我就说!村里明明早就组织了巡逻和防御,换了班次,怎么那帮孙子每次都能摸准我们最松懈的时候来抢东西、绑人!原来是出了内鬼!李金算这个王八羔子!要不是他,我爹也不会为了护着村里人受那么重的伤!粮食也不会被抢走那么多!秀娥她们……她们也许就不会……” 他说不下去了,眼睛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