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后半夜并不安宁。潮湿阴冷的环境,加上连日来的疲惫和伤痛,终于击垮了这个家庭最坚实的支柱。
天快亮时,林晚被一阵压抑的、痛苦的闷哼声惊醒。她睁开眼,发现声音来自父亲林崇山。
借着将熄未熄的火堆余光,她看到父亲靠坐在石壁上的身体微微颤抖,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他的嘴唇抿得死紧,似乎在极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右手紧紧地按在左大腿外侧。
“爹?”林晚心中一紧,连忙挪过去,低声唤道。
林崇山没有回应,只是呼吸越发粗重急促,眼皮下的眼球在快速转动。
苏氏也醒了,看到丈夫的样子,顿时慌了神:“老爷!老爷你怎么了?”她伸手去摸林崇山的额头,触手滚烫!
“发烧了!好烫!”苏氏的声音带了哭腔。
林坚、林实、林朴都被惊醒了,围拢过来。赵氏也虚弱地睁开了眼。
“是旧伤……”林坚沉声道,脸色凝重。他记得父亲左腿外侧有一处很深的箭疮,是多年前与北狄作战时留下的,每逢阴雨潮湿天气就容易复发。
林晚立刻明白了。昨天冒雨赶路,夜晚又宿在这阴冷山洞,伤口肯定感染发炎了。
“娘,把火拨旺点!大哥,帮我扶住爹,让他慢慢躺平!”林晚快速吩咐,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这个时候,她必须成为主心骨。
林坚立刻照做,小心地扶着父亲缓缓躺下。林晚就着重新亮起的火光,查看父亲的左腿。粗布裤腿已经被父亲自己无意识地抓得皱起,她小心地将裤腿卷上去。
伤口露了出来。在小腿上方,一个狰狞的、铜钱大小的陈旧疤痕周围,皮肤红肿发亮,摸上去烫手,疤痕中心有些溃烂,正渗出黄白色的脓液,散发着不好闻的气味。伤口周围的血管也明显凸起,呈现不健康的暗红色。
这是典型的感染加重,可能已经引起了局部蜂窝织炎,甚至开始全身性的发热(败血症前兆)。在古代,这足以要命!
“需要清创,引流,降温。”林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有限的急救和外科知识。没有抗生素,清创和促进局部血液循环是关键。
“热水!干净的布!盐!”她一连串地命令。
苏氏慌忙去烧水。林坚拿出他们最后一点盐。林朴撕下自己里衣最干净的部分。
热水烧好,稍微晾凉到温热。林晚用淡盐水浸湿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地清洗伤口周围的皮肤,尽量轻柔地擦去脓液。每一下触碰,昏迷中的林崇山身体都会剧烈地抽搐一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爹……撑住……”林晚咬着牙,手下不停。清洗完毕,她看着那红肿发亮的伤口和堵塞的疮口,知道必须把里面的脓引流出来,否则热度降不下去。
她让林坚按住父亲可能乱动的腿,自己则用盐水反复冲洗双手(尽可能消毒),然后深吸一口气,伸出食指和中指,沿着伤口红肿的边缘,由外向内,稳稳地、用力地按压推挤。
这是促进脓液排出的笨办法,也是没有手术刀情况下的无奈之举。
“呃啊——!”剧痛让林崇山即使在昏迷中也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哼,身体猛地一挣,幸好林坚死死按住。
黄白相间、更加黏稠的脓液从疮口被挤压出来,带着腥臭味。林晚不停地挤压,直到流出的液体变得以稀薄血清为主。然后用大量温盐水冲洗伤口。
挤压的过程极其煎熬,看着父亲痛苦的样子,苏氏早已泪流满面,转过头不忍看。林坚牙关紧咬,额上青筋暴起。林实和林朴也红了眼眶,拳头攥得咯吱响。
清创引流后,伤口看起来干净了一些,但红肿依旧。林晚将捣烂的、具有消炎作用的紫苏叶(所剩不多)敷在伤口周围,然后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接下来是降温。没有退烧药,只能用物理方法。林晚让林朴用冷水浸湿布巾,敷在父亲的额头、脖颈、腋窝等大血管经过处。同时让苏氏用小勺慢慢给父亲喂些温水,防止脱水。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洞外传来官兵起身、催促准备的嘈杂声。
林崇山依旧昏睡着,高烧未退,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些许,不再那么急促,痛苦的呻吟也少了。
王虎走过来查看情况,看到林崇山的样子,眉头紧锁:“又怎么了?”
“家父旧伤复发,高烧不退。”林坚沉声回答,“官爷,可否……”
“不行!”王虎断然打断,“必须出发!耽误了行程,谁都担待不起!找两个人轮流背着他走!你们林家……真是多灾多难!”他语气烦躁,但看着林崇山昏迷不醒的样子,眼底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林晚知道再求情也无用。她看着父亲烧得通红的脸,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愤怒。对这糟糕环境的愤怒,对那幕后构陷者的愤怒,也对这无情命运的愤怒。
“大哥,三哥,我们轮流背爹。”林坚对弟弟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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