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宁市的十月末总浸在桂香的余韵里,老巷口的糖炒栗子摊飘着焦甜的雾气,混着巷尾酱菜铺的咸香钻进衣领。文枢阁的银杏却已落了半树金箔——那些扇形的叶子打着旋儿撞在朱红门上,像谁揉碎了一筐碎金,落在青石板缝里,积成薄软的一层。清晨的风裹着湿意钻进阁门,檐角的铜铃晃了晃,发出清浅的响。这座藏在老城区深处的图书馆是团队的“文脉据点”,青瓦白墙的二层楼还留着清代徽商的雕花木柱,柱身刻着的“诚信为本”四字已被岁月磨得发亮,摸上去能感觉到木纹里的温度。天窗漏下的光碎在古籍修复室的案头,松烟墨的苦香混着旧纸的陈味,像浸了百年的时光,连呼吸都慢下来。
李宁蹲在修复室角落的案前,指尖抚过宋刻本《墨子》的封皮——封皮是藏青色的绢布,边缘磨得起毛,却保存得极为平整,像被谁精心收在樟木箱里多年。他习惯性地摸了摸怀里的“守”字铜印,印身的“守”字是爷爷当年亲手刻的,笔画里还藏着当年战场的血渍,如今被岁月浸得发黑,却依然硌得他心口发烫。铜印的温度透过薄衬衫渗进来,让他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话:“守印者,守的不是印,是刻在人心里的火种。”他抬头时,季雅刚从地下室的文脉监测室出来,额角沾着细汗,发梢被风掀起来又落下,平板屏幕的蓝光映得她眼尾泛着青:“墨家节点在地下三层。”她的声音带着倦意,指尖划过屏幕上的玄色光点,那光点像颗跳动的心脏,裹着股子沉郁的痛苦,“能量波动是‘痛苦’和‘执念’的混合体,司命的气息裹在里面——还有,温雅的笔记里提到过这个人,说他是‘墨家最后的火种’。”
温馨的金铃突然在帆布包里轻响,像檐角的风铃被风拂过。她低头看了眼,指尖抚过玉尺上的缠枝莲——那是温雅当年亲手雕的,莲瓣上还留着她的气息。她把玉尺贴在平板上,两种光芒交织成小小的漩涡,泛着柔和的紫:“是墨守心。明末的墨家巨子,守过鲁山,抗过清军,最后自刎在村口老槐树下。”她的声音轻了些,像怕惊飞了什么,“温雅姐的笔记里写,后世把他的‘兼爱’写成了‘愚忠’,连墨学研究会都很少提他,说他‘不合时宜’,像个活在过去的疯子。可我翻到她夹在笔记里的老照片,墨守心的祠堂还在,门口的对联是‘兼爱传千古,非攻守初心’,字迹很新,应该是有人常去擦。”
李宁把铜印塞进怀里,指节蹭过印身的“守”字,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让他清醒些:“走。去地下三层。”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铜印在胸口撞了下,像爷爷在拍他的肩膀。
文枢阁的地下室入口藏在古籍库最里间的书架后——那是块嵌在墙里的青石板,刻着模糊的“兼爱”二字,笔画里还嵌着半片干枯的桂花,是去年秋天李宁打扫时不小心落进去的。季雅从包里取出《文脉图》,平板的蓝光扫过石板,“兼爱”二字的笔画突然亮起来,像被注入了生命力,每一笔都泛着淡金的光。石板发出沉闷的嗡鸣,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向下的螺旋楼梯。楼梯间的墙壁上还留着清末文人的壁画:墨家巨子孟胜率三百弟子守阳城,血溅在城墙上像绽放的红梅,笔触里带着股子未凉的悲壮;弟子们举着“兼爱非攻”的木牌,脸被画得通红,像刚喊出口号的样子。壁画上落了层薄灰,季雅伸手擦了擦,露出下面更清晰的细节——有个弟子怀里抱着个孩子,孩子的手里攥着块桂花糕,脸上沾着糕渣,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地下三层的空气里,浊气像团浸了水的棉花,堵在喉咙口泛着腥甜。季雅从包里摸出“传”字玉佩,玉佩是温雅留下的,翡翠质地,刻着缠枝纹,此刻亮起浅绿光芒,像盏小灯,勉强压下那股阴寒:“是凝魂阵。”她指着前方黑暗中的青铜阵纹——那些纹路像扭曲的蛇,浮在半空中泛着冷光,每道纹路里都流转着黑色的雾气,像活的虫子在爬,“司命用墨翟的画像做阵眼,把墨守心的残魂困在里面了。阵眼在帛画后面,得先破阵纹,不然直接冲进去会被浊气反噬。”
黑暗中,帛画突然亮起来。那是幅褪色的绢画,画布上还留着当年的蜡质涂层,摸上去有些黏腻,像沾了岁月的胶。画里的墨翟穿着粗布深衣,腰间系着麻绦,手里举着块写有“兼爱”的木牌,木牌上的字是用朱砂写的,虽已褪色,却依然刺眼,像滴没干的血。帛画下,墨守心的残魂正被黑色丝线缠得透不过气——他身着明代粗布短打,裤脚卷到脚踝,露出小腿上的刀疤,那是当年挖壕沟时被锄头划的,疤里还嵌着点泥土;腰间挂着半块矩子令,那是墨家巨子的信物,矩子令上刻着“兼爱利人”四字,已锈得模糊,边缘还留着当年火烤的痕迹;脸上从眉骨到嘴角有道狰狞的刀疤,像条蜈蚣趴在脸上,那是清军砍的,刀疤里塞着点碎布,像没擦干净的血。他手里攥着把断剑,剑鞘是牛皮做的,磨得发亮,剑身上的“兼爱”二字已经锈得几乎看不见,只剩些模糊的痕迹。看见三人进来,他的眼睛瞬间红了,瞳孔里布满血丝,断剑指向李宁,魂体因愤怒而波动,像团被揉皱的纸:“又是你们这些后世的人!是不是来笑我的?笑我墨守心的兼爱是笑话?笑我抗清不成,落得个身败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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