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悦来客栈这间被药味和沉重希望填满的房间里,仿佛被拉长又压缩,失去了正常的流速。窗外,李宁市的天空依旧带着扭曲的光晕,昼夜交替的景象时而被突然浮现的古建筑虚影打断,时而又因时空涟漪而显得模糊不清。但对于房间里的三人而言,外界的纷乱似乎暂时被隔绝了。空气中弥漫着草药苦涩而令人心安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属于李宁身上逐渐复苏的阳刚气息,以及温馨身上那难以言喻的、新生般的纯净感。
李宁的恢复堪称奇迹。半个月过去,他已经能够在不牵动内脏剧痛的情况下,扶着墙壁,缓缓在房间内踱步。他的脚步很轻,落在地板上几乎无声,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感,仿佛受伤的雄狮在巢穴中谨慎地恢复着力量。他的脸色依旧缺乏血色,是一种久未见阳光的苍白,眉骨和颧骨的轮廓因此显得更加分明,透着一股历经磨砺后的硬朗。那双金红色的瞳孔,大部分时间都沉寂着,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只有在望向依旧沉睡的温馨时,才会骤然亮起,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目睹同伴为自己涉险的沉重愧疚,是对于温馨身上所发生变化的惊异,更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悄然滋生的信赖与守护欲。
他变得异常沉默。不再像以前那样,即使伤重也会用简短有力的话语表达意见或关切。现在,他更多时候是靠在窗边,肌肉线条流畅却依旧紧绷的手臂支撑着窗框,望着外面光怪陆离的城市景象,眼神空茫,仿佛在透过那些扭曲的光影,审视着自身残破的经脉和空荡荡的丹田。或是独自坐在离温馨床榻不远处的硬木椅子上,闭着双眼,胸膛随着悠长而缓慢的呼吸微微起伏,不是在进行高深的调息,仅仅是以最原始、最温和的方式,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气息,如同抚摸一片片干涸龟裂、亟待甘霖的土地。季雅将温馨正在经历某种特殊“蜕变”的发现告诉他时,他久久没有言语,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手背上青筋隐现,最终,所有翻腾的情绪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沉重如铁的叹息,和一句沙哑却斩钉截铁的承诺:“我守着她。” 这简单的三个字,承载了他此刻全部的心力与意志。
季雅成了最忙碌的人,她是这个临时小团体运转的轴心。她不仅要像个最细致的医者,精确掌握着两位重伤员每一刻的身体变化,按时煎煮那气味浓烈、成分复杂的汤药,小心翼翼地喂食,用温热的毛巾为他们擦去虚汗,保持身体的洁净;还要分出一部分心神,如同最警惕的哨兵,时刻关注着膝上那卷《文脉图》上城市文脉的细微动向,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能量涟漪都可能预示着断文会卷土重来的阴影。她的精神力恢复得比李宁的身体更慢,过度透支的识海如同被狂风暴雨蹂躏过的花园,虽然风暴已歇,但满目疮痍,修复起来异常缓慢。她的脸色总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眼下的淡青色阴影从未完全消退,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清澈,如同被雨水洗过的星辰,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韧性。她将自己的精神力消耗降到最低,只在关键时刻才展开《文脉图》进行必要观测,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精心调配药物,用她有限的医术知识和女性特有的细腻,辅助李宁恢复体力,以及,最重要的,寸步不离地守护着温馨,观察着她身上每一丝微妙的变化。
温馨的情况最为特殊,也最牵动人心。她如同陷入了一场最深沉的、被神秘力量祝福的冬眠,呼吸悠长而平稳,胸口的起伏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她的脸色从最初令人心揪的灰败,渐渐转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上好的羊脂玉,然后,不知从何时开始,一丝极淡的、如同初春桃花瓣尖的血色开始若有若无地浮现,为她恬静的睡颜增添了一抹生机。她眉心的那点奇异光点,如同夜空中的北极星,稳定地闪烁着,白与红两种颜色不再是泾渭分明,而是如同太极图般缓缓旋转、交融,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与深邃感。季雅能清晰地感觉到,以那光点为中心,一股温和而坚韧的暖流,正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在她体内流淌,所过之处,那曾经被狂暴能量冲击得千疮百孔的经脉,仿佛被覆盖上了一层极其纤薄、却异常坚韧的、散发着淡淡白红色光晕的薄膜,虽然距离修复如初还差得极远,但至少不再继续恶化,并且在那奇异光点持续不断的滋养下,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进行着自我重建。识海中也不再是风暴过后的死寂废墟,而是被那旋转的双色光点稳定住,虽然依旧空旷寂寥,却充满了一种平和、希望与新生的气息。
这一日,午后。阳光勉强穿透城市上空那常年不散的扭曲光晕,在房间粗糙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而晃动的光影,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仿佛金色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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