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直面疯狂
坑洞边缘,清玄向下望去。
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那声轻笑回荡着,带着某种玩味,某种期待,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小家伙,还在犹豫吗?”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更加清晰,仿佛说话者就在耳边,“千年了,你是第一个得到我完整传承的人,也是第一个敢走到这一步的人。怎么,怕了?”
清玄没有回答。
他深吸一口气,将《弈心诀》运转到极致,心神沉入“寂无”最深处的平静。然后,向前迈出一步。
坠入黑暗。
下坠的过程与之前跳入幽渊时相似,但又截然不同。这一次,黑暗不再仅仅是黑暗,它开始“说话”。无数混乱的意念如潮水般涌来,冲击着清玄的心神:
“毁灭……一切都该毁灭……”
“痛苦……为何只有我承受痛苦……”
“力量……给我更多力量……”
“错了……全错了……道错了……天错了……”
这些意念碎片中,有纯粹的疯狂,有深沉的绝望,有不甘的愤怒,也有……一丝残留的清明。清玄能感觉到,发出这些意念的“存在”本身已经支离破碎,就像一面被打碎的镜子,每一片碎片都映照出不同的情绪和记忆。
他守住心神,任由这些意念冲刷而过,不抗拒,不吸收,只是观察。
下坠持续了大约百息。
然后,脚触到了实地。
清玄站稳身形,睁开眼睛——虽然睁开眼和闭着眼没有区别,因为周围依然是纯粹的黑暗。但这一次,黑暗有了质感,有了温度,甚至有了……形状。
他正站在一片虚空之中。
脚下没有地面,头顶没有天空,四周没有边界。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以及黑暗中漂浮的……东西。
那是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碎片”。有些像是建筑物的残骸,石柱、墙壁、瓦砾;有些像是人体的部位,手臂、头颅、内脏;还有些则更加抽象,像是凝固的思绪,像是具象化的情绪,像是某种规则的残片。
所有这些碎片,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状态,内部流淌着暗金色的纹路——那是纯阳之力,与幽冥圣祖本该拥有的纯粹黑暗力量截然相反的力量。
“看到了吗?”
那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清玄转身,看到黑暗深处,缓缓浮现出一个轮廓。
那是一个人形的轮廓,但极其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轮廓内部,可以看到无数细小的碎片在旋转、碰撞、试图组合,却又不断崩解。每当有碎片快要组合成完整的部分时,就会有暗金色的纹路亮起,将其重新打碎。
这就是幽冥圣祖的残躯——或者说,是他被封印千年后的状态。
“这就是失败的下场。”轮廓发出声音,这一次,声音中没有了轻佻,只有沉重的疲惫,“追求至高之道,却落得神魂破碎,肉身崩解,连完整的意识都无法维持。”
清玄沉默片刻,问道:“前辈当年,究竟想达成什么?”
“融合。”轮廓缓缓道,“混沌与秩序,黑暗与光明,幽冥与纯阳……所有对立的力量,所有相冲的规则,我想找到将它们统一的方法。因为在我看来,这世间的纷争、杀戮、痛苦,根源就在于‘对立’。如果万物都能归于‘一’,那么……”
“那么世间就会失去多样性,变成单调的死寂。”清玄接话道。
轮廓微微一震。
“你说什么?”
“晚辈在潜龙宗时,读过一些古籍。”清玄平静地说,“其中有提到上古时期的‘归一教’,他们的理念与前辈类似,认为世间所有冲突都源于差异,所以想要消除一切差异,让万物归于同一。但最终,他们创造出的不是一个和谐的世界,而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虚空。”
轮廓沉默了。
良久,它才再次开口:“你是在教训我?”
“不敢。”清玄躬身,“晚辈只是想说,前辈的理想或许伟大,但方法错了。对立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在对立中找到平衡。就像阴阳,它们相冲,但也相生。强行将它们融合成一,得到的不是更高的境界,而是两者的消亡。”
“平衡……”轮廓发出低沉的笑声,笑声中满是苦涩,“你说得轻巧。你可知道,为了找到那个平衡点,我付出了什么?我用了三百年推演,两百年实验,一百年准备,最后在突破化神的关键时刻,试图将混沌与纯阳同时纳入己身……”
它的声音颤抖起来。
“然后我看到了……世界的‘真相’。”
“真相?”
“一切皆为虚妄。”轮廓的声音变得飘忽,“我们所处的世界,我们所修的‘道’,我们所追求的‘长生’……都只是更高存在的一场游戏。我们以为自己在修炼,在进步,在接近真理,但实际上,我们只是在既定的框架里打转,永远无法真正超脱。”
清玄心中一震。
这个说法,他从未听过,但却莫名地感到……熟悉。就像内心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被这句话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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