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卷着暮秋的萧瑟,掠过彭城外的浅滩,卷起漫天细碎的沙砾与枯苇,打在甲胄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混着远处江涛拍岸的轰鸣,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肃杀。甘宁勒马立于滩涂中央,胯下骏马通体乌黑,唯有四蹄踏雪,此刻正不安地刨着蹄子,鼻间喷吐着白气,显然也感受到了主人周身翻涌的战意与戒备。他一身玄铁重甲,甲叶边缘磨得发亮,映着西沉的残阳,泛出冷冽的幽光,背后双铁戟斜斜挎着,戟尖朝下,却依旧难掩那寸许寒芒,仿佛随时都会破鞘而出,撕裂眼前的空气。
甘宁的目光如鹰隼般紧锁着对面的身影,寸步未移。那双眼眸深邃如寒潭,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前日遇袭的屈辱,有临战前的凝重,更有一丝不服输的桀骜。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抚过左肩处的甲胄,那里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凹痕,触感冰凉,却仿佛带着前日那惊心动魄的余温,时刻提醒着他,对面那个红脸绿袍的男人,手中青龙偃月刀的威力,绝非寻常武将可比。
前几日的场景,如同潮水般再次涌入脑海,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片刻之前。也是这样一个风大的午后,他率军攻彭城之时,身先士卒,正准备出击拿下城门时,周围忽遭毫无征兆地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断喝,紧接着便是一道裹挟着千钧之力的刀风,从斜侧方猛然劈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根本不给人反应的余地。那刀风凌厉至极,尚未及身,便已刮得他脸颊生疼,甲胄缝隙间的肌肤都泛起刺痛,一股沛然莫御的威压瞬间笼罩全身,让他几乎窒息。
彼时他心中大惊,来不及细想,本能地侧身旋身,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向背后,猛地抽出一柄铁戟,用尽全身力气横于左肩之前。“铛——!”
一声震彻天地的金铁交鸣骤然炸开,仿佛惊雷在耳边炸响,余音在狭道间久久回荡,震得芦苇秆簌簌断裂,漫天飞絮狂舞。巨力顺着戟身轰然传来,甘宁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气血翻涌,胸口像是被巨石狠狠撞了一下,闷得他险些喷出一口鲜血,胯下骏马也被这股反震之力掀得连连后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他低头望去,只见那柄百炼精铁铸就的戟杆上,竟被震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左肩的甲胄更是被刀风扫过,撞得凹陷下去一块,若是再慢上半分,或是力气稍逊一筹,这一刀劈实了,他的左肩定然会被生生砍碎,筋骨尽断,再无战力可言。
“好快的刀,好猛的力……”甘宁暗自咬牙,指尖微微蜷缩,掌心沁出细密的冷汗。那日他仓促间挡下一招,根本来不及反击,便见关羽勒马立于不远处,青龙偃月刀斜指地面,刀身上的血槽还在滴落水珠——想来是方才劈砍时,划破了芦苇秆的汁液。关羽并未追击,只是用那双丹凤眼淡淡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与轻蔑,随即便调转马头,消失在芦苇深处。那份被人偷袭、却又无力反击的屈辱,如同针一般扎在甘宁心头,连日来始终难以平息。
但他并未被怒火冲昏头脑。吕布临行前的叮嘱,此刻正清晰地在耳边回响,语气沉重而郑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兴霸,关羽此人,刀法卓绝,尤其是前三刀,乃其毕生功力所聚,一刀比一刀迅猛,一刀比一刀刁钻,寻常武将,连第一刀都难以接住。此番你与他对阵,切记不可逞强,首要之事,便是抗住他的前三刀,能挡则挡,挡不住便避,万万不可硬拼,待他前三刀气力稍泄,你再以双戟的灵动寻机破局,方能有胜算。”
吕布的话语,如警钟般在甘宁心中敲响。他深知吕布从不虚言,能让那位纵横天下、无人能敌的温侯如此忌惮的招式,绝非儿戏。关羽的前三刀,定然是凝聚了他全身的气血与力道,是破阵斩将的杀招,稍有不慎,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甘宁缓缓吸了一口气,气息绵长而深沉,顺着喉间缓缓沉入丹田,再由丹田扩散至四肢百骸,方才因回忆而翻涌的气血,渐渐平复下来,周身的气息也变得愈发沉稳内敛,如深潭静水流深,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汹涌的力道,随时都能爆发而出。
他微微调整了坐姿,双腿用力夹紧马腹,腰身挺直,左手稳稳握住手中长枪的枪杆,枪身通体赤红,乃是用南海千年古木为杆,枪头为寒铁锻造,锋利无比,枪缨是染过黑墨的红鬃,在风中微微飘荡,添了几分凌厉。右手则虚虚搭在背后的铁戟柄上,指尖微微用力,时刻准备着,若是关羽的刀招太过迅猛,便立刻抽出双戟,以戟法的刚猛与灵动,应对那千钧一刀。他的目光依旧紧锁着关羽,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关羽的呼吸节奏、握刀的姿势、骏马的神态,每一处细节,都在他的观察之中,他要从中捕捉到关羽出刀的征兆,抢占一丝先机。
对面,关羽同样勒马伫立,周身的气息愈发沉凝,与甘宁的内敛不同,他的气息如高山压顶,雄浑而磅礴,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仿佛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气场,让周遭的风都变得滞涩起来。他一身绿袍,衣袂在江风中猎猎作响,领口与袖口绣着精致的云纹,虽经沙场磨砺,却依旧整洁如新,腰间挎着一柄青龙偃月刀,刀身狭长而厚重,刀柄以赤铜打造,缠着乌黑的兽皮,握在手中沉稳无比,刀身映着残阳,泛出淡淡的红光,仿佛饮过无数鲜血,透着一股森然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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