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城的暮色总是来得格外沉郁,朱红宫墙在残阳下泛着陈旧的暖意,却掩不住暗流涌动。永宁坊崔府的书房内,檀香袅袅缠绕着满架竹简,崔家家主崔烈捏着那封来自军营的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信纸边缘被磨出细碎的毛边。
“每日寅时便要起身操练?”他猛地将信拍在案上,青玉镇纸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几滴,在素白笺纸上晕开墨团,“寒冬腊月竟要赤足趟过冰河?我崔家儿郎何时受过这等苦楚!”
站在下方的家仆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回老爷,送信的护卫亲眼所见,少郎君与其他世家子弟一同,每日要扛着三十斤的军械跑十里山路,夜里还得轮流值哨,连件厚实的棉袍都没得换。”
崔烈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幼子崔明平日里锦衣玉食的模样——吃饭要丫鬟喂到嘴边,冬日里炭火从不断绝,稍有不顺心便摔砸器物。如今竟要在军营里受这般磋磨,他胸口一阵发闷,刚要开口斥责,书房门却被猛地推开。
“老爷!你快想想办法啊!”崔夫人披着狐裘,发髻散乱,脸上还挂着泪痕,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眼眶通红的妾室,“我儿在军营里连口热汤都喝不上,听说昨夜还冻得发了高热,你要是再不管,咱们崔家就要断后了!”
她扑到案前,抓起那封密信看了几眼,哭声愈发凄厉:“当初你非要让明儿去军营历练,说是什么能挣军功,如今倒好,军功没见着,命都要搭进去了!袁术那伪帝还没打,咱们的孩子先被折腾死了!”
崔烈本就心烦意乱,被夫人这么一闹,更是火上浇油:“妇人之见!眼下朝廷要讨伐袁术,正是世家子弟建功立业的好时机,这点苦都受不了,将来如何撑起崔家?”
“撑起崔家?”崔夫人冷笑一声,伸手抹掉眼泪,语气却愈发尖锐,“我不管什么世家荣辱,我只要我儿平安!你要是不肯去求主公,我就亲自去主公府上跪着,哪怕豁出我这张老脸,也要把明儿从军营里赎出来!”
正僵持间,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连滚带爬地闯进来:“老爷!不好了!王家、卢家的夫人都带着人往咱们府上来了,说是要一起去主公府上请愿,让主公放了各家的子弟!”
崔烈瞳孔骤缩,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掀开帘子。只见坊道上乌压压一片人影,各色马车排成了长队,锦绣绸缎在暮色中格外扎眼,妇人的哭声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他心中暗叫不好,八大世家向来同气连枝,如今一家闹起来,其他几家定然会跟着效仿,若是真闹到主公府上去,不仅会扫了主公的颜面,更会让朝廷觉得世家子弟不堪大用。
“拦住她们!”崔烈沉声道,“就说我有要事与她们商议,不许任何人出府!”
管家刚要应声,却见崔夫人已经提着裙摆往外走:“你拦不住我!今日就算拼了命,我也要见到我儿!”
崔烈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语气带着几分哀求:“你冷静点!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是咱们几家带头闹事,岂不是给了袁术可乘之机?再说,军营里的磨练对明儿也是好事,将来他才能在朝堂上立足。”
“立足?”崔夫人甩开他的手,眼眶通红,“我儿要是没了命,还谈什么立足?你要是不肯去,我自己去!”
就在这时,又一名家仆匆匆进来禀报:“老爷,张家、李家的家主也派人来了,说是要请您去议事,商量如何营救各家子弟。”
崔烈揉了揉眉心,只觉得一阵头大。他知道,此刻其他世家定然也乱成了一锅粥。八大世家世代交好,如今各家子弟都在军营中受苦,若是处理不好,不仅会影响世家之间的关系,更会动摇朝廷的根基。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告诉张家和李家的家主,我稍后便到。另外,派人去军营再送些棉衣和药材,务必保证明儿的安全。”
崔夫人听到这话,情绪才稍稍平复了些,但依旧哽咽着说:“这还差不多,你可得多派些人去,千万别让明儿再受委屈了。”
崔烈点了点头,心中却五味杂陈。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如今主公即将起兵讨伐袁术,军营中的纪律必须严明,若是因为世家子弟而破例,恐怕会引起其他士兵的不满。但看着夫人哭哭啼啼的模样,他又实在狠不下心来。
与此同时,兖州城的其他坊市也上演着类似的场景。
平昌坊卢府内,卢家家主卢云正坐在堂上,听着妻子的哭诉。卢夫人手里拿着一件儿子卢毓平日里穿的锦袍,眼泪不停地落在上面:“老爷,你看看这件袍子,毓儿在家的时候,从来都舍不得穿这么好的,如今在军营里,却要穿着单衣操练,这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办啊?”
卢云面色凝重,他拿起桌上的密信,上面详细描述了卢毓在军营中的生活——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训练,中午只能吃些粗米和咸菜,晚上还要在寒风中值哨。他知道,卢毓自小体弱,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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