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护城河水面,映着初秋微凉的天光。
两日前还沉寂的城外,此刻已被一股肃杀之气笼罩——鞠义带着八百先登死士,作为袁绍军的先锋,已兵临城下。
先登死士列成整齐的方阵,玄色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手中长戟斜指地面,弓弦半张,随时可发。
鞠义勒马立在阵前,胯下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他却稳如泰山,目光穿透城门的缝隙,落在邺城深处。
“韩馥!滚出来受死!”
一声怒喝自鞠义口中炸开,带着沙场磨砺出的悍气,撞在城墙上,回声在城内外荡开。
城头上的守军握着弓的手紧了紧,眼神里满是惊惧——谁都知道,这员降将麾下的八百先登,是能正面冲垮白马义从的精锐。
城门内,张合与高览并马而立。
二人都穿着重甲,甲片上的纹路被晨光镀得发亮,却掩不住眉宇间的凝重。
他们身后的冀州兵列着阵,鸦雀无声,显然也听到了鞠义的叫阵。
“这鞠义,倒是急着表忠心。”
高览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复杂。
他与张合都曾与鞠义共事,虽谈不上亲近,却也知此人虽性烈,却非无义之辈,怎么会短短几日就降了袁绍?
张合没接话,只是望着城门缝外那道熟悉的身影,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总觉得事情不对劲,韩馥虽怯懦,却也不至于让鞠义在广平孤立无援——除非,韩馥本就没打算救他。
“开城门。”张合忽然道。
高览一愣:“将军?”
“总得问个清楚。”
张合勒转马头,“他既敢叫阵,我便去会会他。”
高览点头,抬手对身后亲兵道:“开城门!”
沉重的城门“嘎吱”作响,缓缓向内打开。
张合与高览并辔而出,身后跟着数千冀州兵,列开阵势,与鞠义的先登死士遥遥相对。
“鞠义!”
张合抬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声音冷硬,“你乃冀州将领,为何降了袁绍,反戈来攻邺城?”
鞠义见是二人,勒马向前几步,与他们相距不过十丈。
他看着张合与高览,这两个昔日还算敬重的同僚,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自嘲:“张将军,高将军,你问我为何降?我倒想问问你们,韩馥待我,待你们,真的算‘不薄’吗?”
他收了笑,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像出鞘的刀:“和公孙瓒一战,我带着先登死士冲阵,斩了副将,破了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为冀州解了围,算不算功?
可战后呢?韩馥猜忌我拥兵自重,削了我一半的粮草,处处提防!这次袁绍来攻,他让我守广平,说是‘倚重’,实则把我当挡箭牌!”
“广平城被围三日,”
鞠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多日的愤懑,“我派了七拨人回邺城请援,韩馥给了什么?
一封让我‘死守’的空信!援军呢?一粒粮、一个兵都没见到!他眼睁睁看着我被困死在那里,这样的主公,我为何还要为他卖命?”
一番话掷地有声,像锤子敲在张合与高览心上。
二人都沉默了——鞠义说的,他们又何尝没体会过?
韩馥对武将素来猜忌,张合守南皮时,也曾被克扣过军饷;高览平定境内叛乱,战功被韩馥轻飘飘一句“运气好”带过。
他们之所以还守着邺城,不过是念着君臣名分,想着韩馥再怯懦,也不至于真的弃部下于不顾。
可鞠义的话,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若韩馥能弃鞠义于广平,将来未必不能弃他们于邺城。
“你……”
高览张了张嘴,想说“韩使君或许有难处”,却发现这话连自己都骗不了,终究是咽了回去。
城头上,荀湛一直凭栏看着。
见张合与高览沉默,他知道时机到了,抬手示意身后侍从——两个亲兵捧着一方锦盒,快步走到他身边,揭开盒盖,露出里面那枚铜铸的冀州牧印。
“张将军,高将军,”
荀湛的声音透过城上的风传下来,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不必再问了。鞠义将军说得没错,使君……确有难处。”
他顿了顿,举起手中的官印,高声道:“使君已决意,愿将冀州牧之位让与袁公!邺城,即日起归袁公所有!”
“什么?!”
张合与高览同时回头,猛地看向城头上那枚官印,脸上写满了震惊。
高览甚至下意识地攥紧了缰绳,指节泛白:“荀湛!你说什么?使君……使君竟真的让位了?”
张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韩馥让位,意味着他们这些还在城外对峙的武将,成了彻头彻尾的弃子
——韩馥自顾自地降了,却没给他们透半点消息,更没提过他们的去留。
这是把他们推到了袁绍的对立面,也推到了绝境。
“韩馥!”
高览猛地回头,看向邺城深处,眼中满是怒火,“他竟如此懦弱!如此绝情!”
“二位将军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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