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札·民国七年·夏·大暑
将她带回督帅府。
理由冠冕堂皇:保护。
天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下直接将她锁进卧房、彻底隔绝外界视线的冲动。
府邸森严,重兵把守,于我而言是安全的堡垒,于她,何尝不是一座华丽的金丝牢笼?
煎熬。
看着她站在窗边,望着外面自由飞翔的雀鸟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我的心像被钝刀反复切割。
既怕她展翅高飞,从此消失于我的世界,又怕她怨恨的眼神,将这束好不容易得来的光彻底熄灭。
我开始笨拙地试探。
借口洋务文件繁琐,试探她的能力。
她接过文件,眼神专注,指尖划过那些晦涩的条款,竟能条分缕析,见解独到。
看着她侃侃而谈时自信的光芒,那一刻的震撼不亚于初见。
她不是依附的藤蔓,她是能与我并肩的树。
教她骑马?呵,不过是想名正言顺地靠近,感受她在我臂弯里的温度,嗅到她发间的馨香。
她学得很快,马背上回眸一笑,胜过世间万千风景。
然而,煎熬从未停止。
那日在花园,远远看见她与林家的公子交谈甚欢。
她巧笑倩兮,眼神明亮。
刹那间,一股暴戾的毁灭欲冲上头顶,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血色!
我想拔枪,想将那个碍眼的存在彻底抹去!想将她拖回身边,禁锢在只有我能看到的地方!
“他很好看?” 声音出口,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怕。
怕她点头,怕她说“是”。
她敏锐地察觉了。
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望向我,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她主动靠近,纤细的手指抚上我的领带,微微踮脚,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督帅大人最好看。”
声音轻柔,却像带着魔力,瞬间浇熄了我心头翻涌的戾火,只余下劫后余生般的悸动与更深的沉沦。
她的触碰,是救赎。
每一次不经意的靠近,每一次主动的安抚,都像甘霖,浇灌着我心底因恐惧和占有欲而龟裂的土地。
我开始明白,困住她的不是高墙,而是她心甘情愿停留在我荒芜世界里的那颗心。】
【手札·民国八年·冬·小寒
城西仓库的枪声,至今仍在耳边回荡。
那并非针对她的袭击,只是一次意外的冲突波及。
但当子弹擦着车身飞过的瞬间,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比面对千军万马、生死一线时更甚!
“跟紧我,不准离开视线!” 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我死死攥住她的手,那温软的触感是唯一能证明她还在我身边的真实。
那一刻,什么督帅的威严,什么运筹帷幄的冷静,统统化为乌有。
我只是一个害怕失去光明的盲人,拼命抓住唯一的浮木。
她回握了。
坚定而有力。
没有尖叫,没有慌乱,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只有对我的全然信任。
这信任,像最坚韧的绳索,将我从恐惧的深渊拉回。
这种恐惧,如影随形。
深夜,处理完紧急军情,书房里只剩下我一人。
死寂重新包围上来,那份被填满的空虚感似乎又在蠢蠢欲动。
不安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头。
鬼使神差地,我走向她的卧房。
借口“巡查安全”?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我只是需要确认,确认那束光还在,没有消失。
轻轻推开门,月光如水,流淌在她恬静的睡颜上。
她呼吸均匀,像一朵安然绽放的睡莲。仅仅是看着,仅仅是感受着这微弱的气息,那翻腾的不安便奇迹般地平息了。
满足感,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感,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原来,确认她的存在,就是我最深的安定剂。】
【手札·民国九年·春分·大婚日
红绸铺地,十里红妆。
看着她身着凤冠霞帔,一步步向我走来,美得惊心动魄,亦圣洁不可方物。
那一刻,所有的喧嚣都远去,天地间只剩下她。
为她戴上戒指,冰冷的金属圈住她的无名指,也仿佛圈住了我漂泊半生的灵魂。
凝视着她含笑的眼眸,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无数个日夜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嫣嫣,下辈子一定要快点找到我,我还想和你在一起很久很久。”
这不仅仅是一句情话,这是我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是跨越轮回的烙印,是我用灵魂刻下的、最虔诚的誓言。
我怕。
怕下一世太漫长,怕她找不到我,怕那无边的空虚再次将我吞噬。
唯有她,唯有她是我存在的意义,是我对抗永恒孤寂的唯一锚点。
她含笑应允,眼中是与我同样的坚定。
那一刻,我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台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书页上那些或狂放或凝重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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