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畜的领主生涯 第96章 熔炉深处，无声的誓言

“雷霆之角”酒馆后的小仓库，弥漫着陈年机油、金属碎屑和劣质黑麦酒混合的古怪气味。几盏昏暗的油灯挂在布满蛛网的椽子上，勉强照亮堆放的废弃模具、半融化的金属锭和一些不知名的机械残骸。这里曾是他们——年轻的铁臂和亦师亦友的莫拉丁叔叔——逃避枯燥训练、试验那些“离经叛道”锻造想法的小小乐园。

铁臂提前到来，像过去无数次那样，靠在一个冰冷的铁砧旁等待。格隆守在仓库唯一的入口阴影处，警惕着任何靠近的动静。时间在寂静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永不间断的锻打声中流逝。

终于，沉重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从堆放旧齿轮的阴影后传来。莫拉丁长老的身影显现，他换下了长老袍，穿着一件普通的、沾满油污的工匠皮裙，看起来就像一个刚下工的普通老匠人，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初。

他没有寒暄，径直走到铁臂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用油布包着的物件，扔给铁臂。“拿着，这是‘静语石’。短时间内在它影响范围内说话，声音不会传到三米之外。长话短说，你提到的‘地下监视造物’，具体知道多少？”

铁臂接过那块温润的黑色石头，入手微沉。他压低声音，将“岩心之眼”的外形、内部结构（基于林昊的感知和记忆水晶影像）、能量汲取模式、特别是那个精密的“查询-响应”机制，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一遍。他隐去了蛮石堡的具体位置和林昊的地脉能力，只说是偶然发现并进行了有限探查。

莫拉丁长老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当铁臂提到那能量回路中“标准学派鼎盛时期”的风格和可能超过两百年的历史时，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果然……是‘它们’。”莫拉丁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肯定，“你们遇到的，很可能是‘缄默观测者’网络的一个节点。那是‘寂静纪元协议’的产物。”

“‘寂静纪元协议’？‘缄默观测者’？”铁臂心头一震，这些名词他从未在氏族的公开记载中见过。

莫拉丁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尽管有静语石，他还是将声音压得更低：“那是至少三百年前，由当时几个最强大的奥术组织（包括‘奥秘星环’的前身）联合一些古老种族（包括我们矮人的部分智者）共同签订的秘密协议。协议的核心是，在‘大灾变’之后，为防止过度使用奥术能量再次引发不可控的灾难，也为了监控可能从灾变废墟中复苏的‘古恶’，建立一套覆盖大陆关键能量节点和文明聚集地的、被动式的监控网络。‘缄默观测者’就是这套网络的‘眼睛’和‘耳朵’。”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协议要求参与者贡献技术和资源，但监控数据由协议核心成员共同管理，理论上用于预警。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协议的执行者渐渐只剩下那些奥术组织，他们逐渐垄断了信息的解读权。矮人和其他种族，要么因内部纷争退出，要么技术断代，要么……干脆被排除在外。到了现在，知道‘寂静纪元协议’和‘缄默观测者’存在的，恐怕只有那些奥术组织的最高层，以及像我们这样，还保存着最古老禁忌记载的氏族核心了。”

铁臂感到一阵寒意：“也就是说，‘奥秘星环’在蛮石堡附近布设监听，不仅仅是针对我们，更可能是基于这个古老协议，监控整个区域？包括可能存在的‘古恶’？”

“有可能，但不完全。”莫拉丁摇头，“协议网络的主要目标是监控大规模能量异动和‘古恶’气息。但人心会变，技术会被滥用。几百年来，谁知道那些奥术师们给‘缄默观测者’添加了多少私货？把它们从公共预警设施，变成了服务于特定组织利益的间谍工具？你描述的节点，功能如此精准，甚至能响应特定查询，这已经超出了原始协议中纯粹被动记录的设计。更麻烦的是……”

他看向铁臂，眼神锐利：“如果它真的存在了超过两百年，并且还在运转，说明‘奥秘星环’（或其前身）对这个区域的关注是持续而长久的。你们蛮石堡的出现和某些‘异常’活动，很可能触发了它的记录阈值。而你们试图干扰查询信号……虽然暂时成功，但绝对已经引起了注意。下一次来的，可能就不是简单的‘查询’了。”

铁臂的心沉到谷底。情况比预想的还要严重。“那关于安全拆除或屏蔽它的方法？古老记载中有提到吗？”

莫拉丁走到一堆落满灰尘的金属板前，翻找了一会儿，抽出一块边缘已经锈蚀、刻满细小符文的青铜板拓片。“这是氏族古老宝库中‘禁断之章’的残片副本，上面提到了一点。‘缄默观测者’的节点与地脉深度绑定，强行拆除会触发最高级别的‘寂灭警报’，并通过地脉网络瞬间传播。想要安全处理，有两种理论上的途径。”

他指着拓片上模糊的图案：“第一，找到并掌握该节点独一无二的‘核心秘钥’。这秘钥通常由制造和维护它的组织掌握，几乎不可能获得。第二，利用一种名为‘地脉谐波湮灭’的技术，在极短时间内，用精确调谐的、相反的‘谐波序列’冲击节点核心，使其逻辑回路瞬间过载并‘伪死机’，在警报触发前造成其永久性功能紊乱。但这种技术需要极其精确的地脉操控能力和对应的‘谐波序列’算法，后者据说早已失传。”

铁臂立刻想到了卢克提出的“谐波干扰模型”和林昊的地脉能力。难道冥冥之中已有指引？“谐波序列算法……一点记载都没有吗？”

莫拉丁摇头：“‘禁断之章’本身就不完整，只提到了概念。完整的算法可能保存在协议最初缔造者的核心秘藏中，或者……”他犹豫了一下，“据说，在更北方，接近永恒冰原的某些上古遗迹里，可能还有残留。但那里是禁区，冰原之下埋葬着难以想象的恐怖。氏族最精锐的探险队也曾有去无回。”

希望似乎再次变得渺茫。但铁臂没有放弃。“莫拉丁叔叔，如果我……如果我们蛮石堡，能提供那种前所未见的高纯度矿石，稳定的粮食，甚至未来可能的、基于这种矿石的新材料技术，氏族是否愿意，在不直接违反古老禁忌的前提下，为我们提供一些……间接的帮助？比如，关于‘缄默观测者’能量回路弱点的更详细分析？或者，允许我查阅一些不那么核心、但可能相关的符文与能量屏蔽技术典籍？我们不需要氏族直接对抗‘奥秘星环’，只需要知识，让我们有机会自救。”

莫拉丁长老凝视着铁臂，久久不语。仓库里只有油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他从铁臂眼中看到了不属于当年那个莽撞青年的沉稳、担当，以及一种为守护某样东西而生的坚定光芒。蛮石堡的矿石，也证明了那片土地的不凡。

“铁臂，”莫拉丁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变了。不再是那个只懂得用锤子解决问题的愣头青了。氏族……近年来也面临压力。南边的人类王国觊觎我们的矿脉和技术，北方的冰原越来越不安静，族内守旧派与革新派的争执也消耗着精力。我们确实需要新的朋友，可靠的资源渠道。”

他走到铁臂面前，将那张青铜拓片塞进他手里：“这个拓片，你拿走。关于能量回路弱点，我会让可靠的学徒，以研究古代符文技术的名义，整理一些不涉及核心的、关于能量回路稳定性和抗干扰设计的笔记给你。至于查阅其他典籍……我无法给你正式许可，但‘雷霆之角’酒馆的老巴克，他年轻时是藏书室的助理，喜欢喝酒，尤其喜欢南边的新奇玩意儿。他记忆力不错，或许能在酒后‘闲聊’中，回忆起一些有用的片段。”

这已经是莫拉丁在自身立场和氏族规矩内，所能提供的最大帮助。他承担了风险。

铁臂紧紧握住冰凉的青铜拓片，重重地、无声地向莫拉丁行了一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还有，”莫拉丁最后说道，目光深远，“告诉你那位领主，小心‘古恶’。‘寂静纪元协议’监控的不仅仅是奥术滥用。黑暗从未远离，它们只是换了一种形式潜伏。能让‘缄默观测者’持续关注的地方，绝不简单。尽快解决掉那个‘眼睛’，然后，变得更强。只有实力，才能赢得真正的尊重和安全。”

离开昏暗的仓库，回到外堡分配给他们的简陋石室，铁臂的心绪难以平静。他获得了宝贵的信息和有限的帮助，但前路依然艰险。他召集格隆和另一名矮人队员，低声交代了接下来的安排：一部分人继续以使者身份与铁炉堡的外务人员周旋，展示蛮石堡的“诚意”与“潜力”；另一部分人，包括他自己，则要利用莫拉丁提供的线索，开始隐秘地收集所需的知识碎片。

他将青铜拓片贴身藏好，那上面模糊的符文和“地脉谐波湮灭”的概念，是连接蛮石堡理论研究与古老传说的桥梁。

而与此同时，远在蛮石堡的地脉观测室内，林昊、凯勒布理安和卢克，正面对着一块新绘制的石板，上面是根据连日来的推演，画出的一个极其复杂的、多层嵌套的“地脉谐波干扰与临时屏蔽复合模型”示意图。模型的中央，代表“岩心之眼”的符号被一圈圈代表不同频率“谐波杂音”的波纹环绕，外围还有一层代表“临时地脉能量偏转护盾”的虚线。

“理论上，如果我们能在这三个关键的上游节点，同时引发精确调谐的谐波扰动，并在‘岩心之眼’外围布设一个持续十分钟左右的微弱能量偏转场，或许能制造一个短暂的‘信息黑障’。”卢克的嗓音因为兴奋和疲惫而沙哑，“虽然无法永久解决，但或许能为我们后续行动争取一个不被实时监控的窗口！”

“同步精度要求太高，能量操控的负荷也极大。”凯勒布理安指出关键难点，“而且，我们无法实地测试。任何一次失败的尝试，都可能直接暴露。”

林昊的手指悬停在石板上空，淡金色的眼眸凝视着那个复杂的模型。他心中反复推演，结合铁臂可能带回的信息（虽然尚未收到），一个模糊的、更大胆的计划轮廓，正在艰难地凝聚。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距离“岩心之眼”可能的下一次“查询”，或者奥秘星环其他形式的接触，时间正在一点点流逝。

熔炉深处的无声誓言，地脉图前的艰难推演，都在为同一个目标而燃烧。无论是北方的古老氏族，还是南方的崛起之地，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无形中的窥视与迫近的阴影。

炉火不熄，地脉长流。而属于抗争者的智慧与勇气，正在这沉默的奔流与炽热的锻打中，悄然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