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来得猝不及防。
前一秒,林砚还在警惕地打量着那枚白玉簪和角落里哀泣的淡薄身影,试图理清这真正“喜房”中的线索与幻境中那封信的关联。下一秒,熟悉的、仿佛被无形力量拽离地面的眩晕感再次袭来,视野被黑暗吞没。
他甚至连提醒身边人的机会都没有。
再次恢复意识时,眼前不再是破败阴暗、血迹斑斑的闺房。
光线柔和而温暖,是那种上好的红烛散发出的光晕,将整个房间映照得一片朦胧的暖红。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雅的梅花冷香,混合着崭新的木头、丝绸和纸张的干净气味,没有一丝一毫的腐朽、血腥或甜腻。
林砚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宽敞的、古色古香的房间中央。脚下是柔软的、绣着金色囍字的红地毯,触感真实。四周墙壁贴着崭新的红色锦缎,窗户上贴着精致的红色剪纸,窗棂完好,没有被钉死的痕迹。房间里摆放着做工精良的拔步床、梳妆台、衣柜、桌椅,一应家具都是上好的木料,漆面光洁,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桌上摆着几碟干果点心,还有一把酒壶和两个小巧的酒杯。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甚至……过于美好。美好得不像是这座吞噬了无数生命的诡异古宅的一部分。
林砚低头看向自己。
他身上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大红色新郎吉服。布料柔软顺滑,刺绣精美繁复,尺寸合身得仿佛量身定做。头上也戴着一顶黑色的新郎帽。
他皱起眉头,尝试活动了一下身体。内腑的疼痛和之前战斗留下的伤口带来的不适感依旧存在,提醒他之前的经历并非虚幻。但在这个房间里,那些疼痛似乎被一种温暖平和的气息稍稍抚慰,变得不那么尖锐。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
房间里除了他,似乎没有别人。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很清晰。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房间最深处,那张挂着红色帐幔的拔步床。
床边,端坐着一个身影。
一身华美绝伦、却透着岁月沉淀感的凤冠霞帔,繁复的金线刺绣在烛光下流淌着低调而尊贵的光泽。大红色的盖头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面容,只有盖头边缘垂下的金色流苏,随着她极其轻微的呼吸而微微晃动。
她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姿态端庄,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鬼新娘。
或者说,周清漪。
她在这里。以一种……似乎更接近“正常”婚礼新嫁娘的模样。
林砚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眼前这一幕蕴含的信息和可能的走向。
真正的“化解怨气”,是在这里吗?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这是又一个幻境,还是某种基于规则的“仪式空间”,他都必须面对。
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站在原地,仔细感知。手腕内侧的星纹没有异常灼热,怀中的银簪和桃木梳也没有特别强烈的共鸣。但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平和却坚定的执念场。与之前幻境中的刻意扭曲、坟地里的疯狂怨毒、甚至闺房中那浓烈悲伤都不同。这里的执念,更像是一种凝固的、带着无尽遗憾的……等待。
他不再犹豫,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床边走去。
脚步声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不可闻,只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烛火随着他的移动微微摇曳,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红色的墙壁上。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在观察,都在调整自己的呼吸和状态。
终于,他停在了床边,距离那个端坐的身影,只有一步之遥。
如此近距离,他能更清晰地看到她嫁衣上精美的纹路,闻到那清冷的梅花香气中,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女子的幽香。她的身影不再像之前那样缥缈或充满压迫感,反而显得……有些单薄。
红盖头静静地垂着,遮住了一切。
林砚缓缓抬起手。他的动作很稳,指尖却微微有些发凉。他知道,接下来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触发无法预料的后果。
他的目标,是那红盖头。
按照旧俗,新郎需要亲手为新娘掀开盖头。
他的指尖,轻轻触到了红盖头边缘冰凉的流苏。
就在这一瞬间——
一只冰冷、却异常柔软纤细的手,如同早有预料般,从宽大的嫁衣袖中闪电般伸出,一把抓住了林砚即将触碰到盖头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和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林砚身体一僵,动作顿住。
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不是之前幻境中那种重叠怪异的嘶吼,也不是闺房里无声的啜泣,而是一个……清晰、柔婉、却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的女声,透过红盖头,轻轻地响起:
“辞远……”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碎了什么。
“还没喝……交杯酒呢。”
林辞远。
她果然将他当成了那个人。那个她等待了百年,最终倒在门外的青年。
林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是因为被认错,而是因为她声音里那份小心翼翼的期盼,和深藏其中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
他低头,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苍白,纤细,指尖圆润,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活气。他能感觉到那冰冷下细微的颤抖。
他没有挣脱。
沉默了几秒,就在那抓着他手腕的指尖因为他的沉默而开始微微收紧、透出不安时,他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一个简单的音节,从他的喉咙里滚出,带着他惯有的平静,却又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好。”
抓着他手腕的力道,瞬间松了些许,甚至……那冰冷的指尖,似乎下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他腕部的皮肤,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确认。
然后,那只手缓缓松开了他,如同受惊的蝴蝶般,缩回了嫁衣袖中。
林砚收回手,转身走向房间中央的圆桌。桌上有酒壶,两个小巧的银杯。
他拿起酒壶,入手微沉。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酒香飘散出来,混合着梅花的冷意。他小心地将两个银杯斟满。酒液清澈,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他端着两杯酒,走回床边。
一杯递向床边端坐的身影。
那只苍白的手再次伸了出来,接过酒杯。指尖相触的瞬间,林砚能感觉到她轻微的瑟缩,但很快稳住了。
林砚也拿起另一杯酒,与她相对而立。
按照交杯酒的仪式,需要手臂相交,共饮此杯。
他抬起手臂。
盖头下的身影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那只握着酒杯的、冰凉的手,也缓缓抬起。
两只手臂,一温热,一冰冷,在空中缓缓靠近,最终,交错而过。
她的手臂纤细,隔着衣料,能感觉到其下的僵硬和……一种非人的轻飘。
酒杯靠近唇边。
林砚没有立刻饮下。他看向近在咫尺的红盖头,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他仿佛能感受到其后那双眼睛的注视。他沉声,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说了一句:
“我来了。”
这句话,可以是对“林辞远”身份的承认,也可以是对此时此刻情境的陈述。
盖头下的身影,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然后,两人同时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
酒液入喉,冰凉中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顺着食道滑下,仿佛带着某种涤荡灵魂的力量。并不辛辣,反而有梅花的清甜回甘。
饮罢,交错的手臂分开。
林砚放下酒杯。
盖头下的身影,也缓缓放下了手,但那只空了的酒杯,依旧被她紧紧攥在掌心,指尖用力到发白。
房间内一片寂静。
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林砚看着她,等待着。
几秒后,那只攥着酒杯的手,缓缓松开,任由酒杯滚落在柔软的红地毯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然后,她抬起了双手。
这一次,不是抓向林砚,而是……伸向了自己头上的红盖头。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又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红色的盖头,被那双苍白的手,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向上掀起。
最先露出的,是线条优美白皙的下颌,和那微微抿着的、失了血色的唇瓣。
接着,是挺翘的鼻梁。
最后,盖头完全被掀起,滑落在她身后。
林砚终于看到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清丽秀美的脸,眉眼如画,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在烛光下泛着玉一般的光泽。因为长久的等待和怨念的侵蚀,她的面容带着一种非人的精致和脆弱感,眼窝下有淡淡的青影,更添几分惹人怜惜的哀愁。
但最触动林砚的,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为清澈、却又盛满了太多太多情绪的眼睛。百年的孤寂、等待的煎熬、失去爱人的绝望、对家族的怨恨、对命运的不甘……种种情绪如同深海漩涡,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交织、沉淀,最终化为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一丝……在看到林砚或者说,她眼中的“林辞远”时,骤然亮起、却又迅速被水光淹没的、微弱的光芒。
她就那样仰着脸,看着林砚。
没有言语,只有目光。
那双眼睛里,有千言万语,有百年相思,有未能说出口的遗憾,也有终于等到的……一丝释然?
林砚静静地回视着她。他没有躲闪,没有试图解释自己并非林辞远。此刻,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甚至可能破坏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平衡。他只是一个容器,一个承载着这段未了情缘和执念的“象征”。
他能做的,只有面对,只有……接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
周清漪的眼中,那浓重的悲伤水光,终于凝结成泪珠,沿着苍白的面颊,无声地滑落。
一滴,两滴……
她没有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只是静静地流泪,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林砚的脸,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的最深处,带去永恒的沉眠。
然后,她动了。
她没有像之前那样突然袭击或散发出恐怖的气息。她只是缓缓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和近乎卑微的期盼,朝着林砚,张开了双臂。
那是一个等待拥抱的姿势。
嫁衣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她纤细脆弱的手臂。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里充满了祈求、不安,和一丝决绝的放手。
林砚看着这个等待了百年、受尽折磨、最终在自己面前卸下所有防备和怨毒,只剩下最纯粹悲伤与期盼的女子,心中那根名为理智和警惕的弦,微微松动了一瞬。
他知道,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可能是怨念最后的爆发。
但他更知道,如果此刻退缩,之前的一切努力,队友的付出,甚至可能连他自己内心深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都会付诸东流。
“化解怨气”,不是镇压,不是消灭,是……了却执念,给予安息。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向前踏出一步。
然后,他伸出双臂,将这个冰冷、轻飘、却仿佛承载了百年重量的身影,轻轻地、却坚定地,拥入怀中。
她的身体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带着清冷的梅花香和泪水的微咸气息。
在被拥入怀中的刹那,周清漪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她将脸轻轻地、依恋地贴在了林砚的颈侧。冰冷的触感让林砚微微战栗,但他没有松手。
他能感觉到,怀中这冰冷的躯体,正在发生某种变化。
那浓郁的、几乎成为她存在本源的哀怨与悲伤,如同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开始缓缓地、却不可逆转地,从她体内流淌出来。不是暴烈的爆发,而是如同冰雪消融般,化作丝丝缕缕清凉而纯净的能量,带着她百年的记忆、情感、执念……一点点地,渗入林砚的皮肤,顺着血脉,流向他的心脏,最终,汇聚向他锁骨下方——那枚沉寂的、淡金色的天秤星纹所在之处。
星纹,微微发烫。
仿佛一个干涸已久的容器,开始接纳这来自另一段生命轨迹的、纯粹而庞大的精神能量与执念碎片。
周清漪的身体,在林砚怀中,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透明。
她的声音,如同风中飘絮,轻轻地、断断续续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释然,也带着最后的不舍:
“辞远……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雪……停了……”
“我……可以……睡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她的身影彻底化作了无数闪烁着微光的、洁白的星点,如同冬日里最后一场细雪,纷纷扬扬,却又温暖柔和。
这些光点,没有消散在空气中,而是如同受到牵引,全部涌向了林砚的胸口,没入那枚此刻已经变得清晰、明亮、散发出柔和而威严的金色光芒的天秤星纹之中。
星纹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金色的纹路变得更加复杂玄奥,一股浩瀚、古老、蕴含着“平衡”与“审判”真意的气息,以林砚为中心,微微荡漾开来,又迅速内敛。
与此同时,一段不属于他的、破碎而深刻的记忆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大雪纷飞的夜晚,少女在窗边翘首以盼,手中摩挲着并蒂莲白玉簪……
唢呐喧天,红烛高烧,她穿着嫁衣坐在冰冷的喜房,听着门外的枪响和混乱,心如死灰……
魂魄被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无尽的黑暗和寒冷中,唯有对那个承诺归来之人的思念,和对不公命运的怨恨,支撑着她没有彻底消散……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双温柔坚定、却最终湮灭在风雪中的眼睛。
那是林辞远。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星纹的光芒缓缓收敛,恢复成平日里那种内敛的淡金色,只是纹路似乎更深邃了一些,隐隐散发着一种温润而强大的感觉。
房间里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
但并非陷入黑暗。
窗外,有微弱的、却真实的天光透了进来。
林砚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怀中空空如也,只有残留的、淡淡的梅花冷香,和锁骨处星纹传来的、前所未有的充实与温暖感。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
那枚雕刻着并蒂莲的白玉簪。
温润冰凉,仿佛还带着主人的一丝气息。
而房间的景象,也开始变化。崭新的红色褪去,温暖的烛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迅速蔓延的陈旧、破败和灰尘。喜房变回了它原本的模样——那间被木板钉死、血迹斑斑、充满绝望的闺房。
只是,角落里那个哀泣的淡薄身影,已然不在。
房间中央地面那个巨大的血色符文,颜色也黯淡了许多,仿佛失去了核心的力量。
“林哥?!”
“林医生!”
惊呼声从身后传来。
林砚转过身,看到赵强、苏清阮、李锐、徐飞昂、黑石、灵雀、夜枭,还有苏清玥,全都一脸惊愕和担忧地站在房间门口。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神情疲惫,显然刚刚经历了幻境破碎后的混乱和寻找。
苏清阮第一个冲了进来,桃花眼快速扫过林砚全身,看到他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身上新郎服有些凌乱,但似乎并无新增的重伤,尤其是胸口星纹处隐隐流转的金芒让她眼神一凝。她松了口气,但随即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白玉簪上,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和黯淡的符文,脸上露出了然和复杂的神色。
“你……解决了?”她走到林砚身边,压低声音问,目光忍不住在他颈侧(刚才周清漪靠过的地方)多停留了一瞬。
林砚点了点头,将白玉簪递给她看:“怨气已散,执念已了。”
苏清阮接过簪子,触手温凉,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一丝纯净却悲伤的灵性残留。她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怅然:“百年等待……也算是个解脱。” 她将簪子递还给林砚,“这个你收好,可能……与她有关。” 她指了指林砚的星纹。
林砚接过,将簪子小心收起。他能感觉到,这枚簪子与他体内的星纹,以及刚刚吸纳的周清漪的灵性本源,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外面怎么样了?”林砚看向其他人。
黑石走上前,脸色依旧凝重,但比之前稍缓:“幻境破碎后,我们摔回了之前的……闺房?然后就发现你不见了。这扇门突然自己打开,我们才找进来。外面……雪好像小了,天也快亮了。”
李锐推了推眼镜,补充道:“而且,宅子里那种无处不在的阴冷感和窥视感,减弱了很多。那些‘下人’也彻底消失了。”
徐飞昂扶着还有些惊魂未定的苏清玥,也点了点头。
看来,随着周清漪怨气的化解,这座古宅的“雪葬咒”核心被动摇,整体的诡异规则正在减弱。
任务……完成了?
“走,先出去。”林砚当机立断。这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迅速离开了这间承载了百年悲伤的闺房,沿着来时的路(幻境破碎后,路径似乎清晰了一些)返回。
当他们终于走出阴森的后宅区域,回到相对开阔的前院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雪,真的快要停了。
原本浓密得遮蔽天空的雪幕,此刻只剩下零星细碎的雪粒飘落。铅灰色的云层裂开缝隙,微弱的、带着暖意的晨光,正艰难地从东方渗透出来,给这座死寂了不知多久的古宅,镀上了一层稀薄却真实的光明。
笼罩宅院的寒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那些扭曲的阴影、诡异的低语、无处不在的窥探感,都如同潮水般退去。
整座周府,仿佛从一场漫长而恐怖的噩梦中,缓缓苏醒,显露出它原本的、只是破败而非诡异的模样。
“我们……成功了?”赵强还有些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
“看样子是的。”李锐望着透出光亮的天空,长长吁出一口气。
黑石和夜枭、灵雀对视一眼,也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虽然过程凶险万分,折损了蝰蛇和小雅,但至少,他们大部分人活下来了。
苏清阮站在林砚身边,也仰头看着天空。晨光洒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柔和了平日的狡黠,多了几分沉静。她侧过头,看向林砚,发现他也正望着天际,冷峻的侧脸在晨光中似乎柔和了一丝,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医生,”她轻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调侃,“刚才‘洞房花烛’,感觉如何?”
林砚收回目光,看向她,眼神平静无波:“完成任务而已。”
苏清阮撇撇嘴:“啧,还是这么没劲。” 但她眼底的笑意却真实了许多。不管过程如何,这家伙还活着,而且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了?那股内敛的气息,好像更深沉了。
就在这时,众人熟悉的那股牵引感再次传来。
不远处,那两辆哑光黑色的奔驰V260L,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周府大门外的空地上。车门滑开,车内空无一人。
归墟的接引,来了。
“车来了!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赵强兴奋地喊道。
众人不再耽搁,互相搀扶着,快步走向车辆。
林砚走在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在晨光中逐渐清晰的古老宅院。朱漆大门斑驳,高墙肃穆,依旧透着历史的沉重感,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怨念和死气,已然消散。
周清漪的故事,结束了。
而他和他的队友们,又活过了一次。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温凉的白玉簪,感受着锁骨处星纹传来的、全新的力量脉动,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那辆黑色的车。
车门关闭,隔绝了身后渐渐苏醒的世界。
车厢内,疲惫的众人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几乎在车辆启动的瞬间,就陷入了或深或浅的睡眠。
苏清阮靠在林砚旁边的座位上,脑袋一点一点,最终不知不觉地,滑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林砚身体微微一顿,侧头看了一眼她沉静的睡颜,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少了平时的灵动狡黠,多了几分疲惫的乖巧。他沉默了几秒,最终没有动,任由她靠着。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回归云顶酒店的路上。
而林砚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放着刚才在那间“喜房”中的最后时刻——那冰冷而依恋的拥抱,那化为光点没入星纹的瞬间,还有那段不属于他、却深刻无比的记忆碎片。
林辞远……
星纹的异变……
天秤的印记……
还有双子意味深长的目光……
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联系?
他缓缓闭上眼睛,将疑问暂时压下。
至少此刻,他们安全了。
至于未来……
他感受到肩头传来的重量和温度,又摸了摸怀中的白玉簪。
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