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之宿 第33章 『暮雨中学』眼睛

苏清阮回到高二（1）班教室时，里面的气氛依旧有些微妙。大部分“同学”都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或假装看书，或眼神放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惊悸。张磊被林砚和苏清阮带走的一幕，显然落入了不少人眼中。

她径直走向后排靠窗的座位，对周围若有若无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坐下后，她直接弯腰，利落地脱掉了脚上那双已经沾了些许灰尘和水渍的白色运动鞋，随手塞进课桌底下。然后，她很自然地抱起双腿，将两只没穿袜子的、白皙纤巧的脚丫直接踩在了冰凉的塑料椅面上，脚趾还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似乎在感受那冰冷的触感。做完这一切，她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低头看了起来，神态慵懒，仿佛刚才在楼梯间里那个果断卸人胳膊的不是她一样。

坐在旁边的李锐推了推眼镜，忍不住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苏姐，你刚才和林哥去哪儿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林哥呢？” 赵强也竖起了耳朵，连一直沉默的徐飞昂都投来询问的目光。

苏清阮抬起头，脸上带着点玩味的笑意，冲李锐眨了眨眼：“哟，小李子这么关心我啊？放心，你苏姐我好着呢。林砚去办点正事，一会儿就回来。”

她这略带调侃的语气让李锐有点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赵强则嘿嘿笑了两声。

“问出什么了苏姐？”徐飞昂也开口问道，声音沉稳，虽然脸色依旧凝重，但眼神里没有慌乱，只有专注。

苏清阮收起手机，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语气变得认真了些：“从张磊那儿撬出来点东西。他们四个，张磊、赵雅、李婷、王浩，去年跟一个女生有点纠葛，那女生后来从天台跳下去了。现在，‘那位’回来找他们算账了。另外，‘那位’还放话，今年会来个‘转校生’，是它的‘眼睛’。”

“四个？妈的，这不是坑爹吗？”赵强低声骂了一句，“咱们是不是被牵连了？”

李锐眉头紧锁：“纠葛？具体是什么？校园霸凌？‘眼睛’是监视我们的，还是某种……载体？”

“张磊那小子吓尿了，没敢说太细，估计不是什么光彩事。”苏清阮撇撇嘴，“至于‘眼睛’，等它露面就知道了。不过我猜，没那么简单，可能不只是看看而已。”

她分享信息时很自然，没有刻意隐瞒从张磊那里得到的关键点，但也点出了信息的不完整，显得坦诚又留有余地。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被推开，林砚走了回来。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身上带着外面雨水的湿冷气息。他走到座位坐下，目光扫过苏清阮踩在椅子上的赤足，眼神没有任何波动，直接开口，声音低沉只有他们几个能听清：

“天台看过了，锁着，锈得很死。门口有残留的痕迹，很淡，但确实是那种味道。”

他说的“味道”，自然是指归墟中特有的、混合着铁锈和腐朽的腥气。

“锁着？”赵强一愣，“那张磊他们……”

“他们上不去，不代表‘那位’上不去。”林砚打断他，眼神锐利，“锁，是防活人的。”

一句话让几人心中都是一凛。

“接下来怎么办？”李锐问道。

“等。”林砚言简意赅，“等‘眼睛’出现，等‘那位’下一步动作。张磊他们四个是明确目标，我们暂时不是，但未必安全。都机灵点。”

他的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过，带着提醒。

徐飞昂点了点头，沉声道：“明白。我们会注意的。如果……如果那‘眼睛’是冲我来的，我会尽量离你们远点，不连累大家。”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认真，没有一丝虚伪，眼神坦荡。

苏清阮闻言，挑了挑眉，伸手拍了拍徐飞昂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轻松的调侃：“哎哟，小徐同学还挺讲义气。放心，有姐姐在，还能让你个小屁孩独自扛雷？要扛也是林砚这种高个子的先上。” 她说着，还促狭地瞥了林砚一眼。

林砚没什么反应，仿佛没听见。徐飞昂倒是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中的凝重也散去了些许。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格外难熬。课程依旧在进行，老师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讲述着知识，窗外的雨永无止境般下着。教室里看似平静，但每个人都像一根绷紧的弦。

张磊回来了，脸色苍白得像纸，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坐在位置上瑟瑟发抖。另外三个被标记的人——赵雅、李婷和王浩，也陆续被辨认出来。他们的状态比张磊好不了多少，眼神涣散，充满了恐惧。

期间，也有其他班级的玩家试图过来交流情报，但都被林砚他们不冷不热地挡了回去。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下，贸然信任陌生人等同于自杀。

午休铃响起，众人如同获得特赦，纷纷涌向食堂。

食堂宽敞明亮，饭菜种类丰富，甚至称得上美味。但这并不能驱散人们心头的阴霾。玩家们大多沉默地进食，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林砚几人选了个靠角落的位置。苏清阮拿着餐盘，看了看这压抑的吃饭环境，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还是若无其事地坐下吃饭。

“妈的，这饭吃得老子心里发毛。”赵强一边往嘴里扒拉饭菜，一边含糊地抱怨，“总感觉下一秒就要出事儿。”

“吃你的吧，废话真多。”苏清阮白了他一眼，自己却也没什么胃口，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米饭。

就在这时，食堂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几个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崭新暮雨中学制服的男生，正站在食堂门口。他看起来和周围的其他“同学”没什么不同，身材高瘦，面容普通，甚至有些过于苍白。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了过去。

因为他有一双眼睛。

一双……极其诡异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瞳孔，颜色异乎寻常的浅，近乎灰白，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翳。当你看向他时，仿佛能透过那层阴翳，看到其后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雨幕，以及雨幕深处，某种难以名状的、充满了怨毒和悲伤的注视。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目光缓缓扫过整个食堂。

凡是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仿佛被湿冷的毒蛇舔过皮肤。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林砚他们这一桌……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徐飞昂身上。

然后，他那张毫无血色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几乎看不到弧度地，向上扯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更像是一种……确认。

接着，他什么也没做，转身默默地走向打饭窗口，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来迟了的学生。

食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他走远，才有人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说：

“卧槽……他妈的……那是什么东西……”

“眼睛……他的眼睛……”

“转校生……他就是那个‘眼睛’！”

赵强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餐盘里，他脸色发白，喃喃道：“妈的……他……他刚才是不是在看小徐？”

李锐推了推眼镜，手有些抖，强自镇定地分析：“目标确认是徐飞昂。为什么是他？随机选中，还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关联？”

苏清阮放下了筷子，看着“转校生”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眼神冰冷。她在桌下跷着的二郎腿也放了下来，似乎在驱散那股无形的寒意。

徐飞昂深吸一口气，放在桌下的手攥紧了，但脸上却努力保持镇定，他甚至对着看向他的林砚和苏清阮扯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低声道：“看来真是冲我来的。林哥，苏姐，还有强哥，锐哥，等下回去我就申请换座位，或者……”

“换什么换？”苏清阮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慵懒，还带着点不容置疑，“坐一起好歹有个照应。你以为你一个人跑开，那玩意就不找我们了？天真。”

林砚缓缓咽下口中的食物，目光依旧平静，但深处却翻涌着锐利的光芒。他看了徐飞昂一眼，淡淡道：“她说得对。在一起，更安全。”

“眼睛”来了。

游戏，正式开始了。

而他们，已经被拖入了漩涡的中心。但这一次，团队里没有抱怨和推诿，只有更加凝聚的警惕和相互支撑的决心。

徐飞昂看着身边神色平静的队友，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弛了一些，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砚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盘中剩下的食物吃完。

浪费粮食，在这种地方，可不是好习惯。

雨，还在下。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永远不会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