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千万界，终成我愿 第66章 釜底抽薪，暗夜无声

周司吏的突然撤离，并未让河西联盟松懈下来，反而像一根绷紧的弓弦，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可能还在后头。村民们对忘忧和陈老先生的信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眉宇间的忧色却并未散去。谁都清楚，刘明远绝不会善罢甘休，周司吏也只是暂时被支开，麻烦迟早会卷土重来。

忘忧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被动防御，只会让对方不断试探，直至找到破绽。必须主动出击，斩断那只不断伸向联盟的黑手。然而，以联盟目前的力量，明面上与盘踞上游、可能还有官府背景的刘明远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需要更巧妙，更彻底的方法。

夜色如墨，月牙儿躲在浓云之后，只有几点寒星洒下微弱的光。河西村早已陷入沉睡，只有巡逻队偶尔走过的脚步声和远处几声犬吠。忘忧所住的小屋，油灯早已熄灭，屋内一片寂静。

子时刚过，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轻烟般从忘忧小屋的后窗滑出，落地无声。黑影身着深色粗布衣，用黑布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然清亮冷静的眼睛，正是忘忧。她白日里的虚弱苍白仿佛被夜色洗去，行动间透出一种猎豹般的敏捷与精准。

她没有走村中的道路，而是借助屋檐、草垛和树木的阴影，身形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村后僻静处的一间独立土屋外。这是黑石疤的住处。她屈指，在窗棂上以一种独特的节奏轻轻叩了三下。

片刻，屋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黑石疤警惕的脸露了出来，看到是忘忧，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凝重。他侧身让忘忧进屋，迅速关好门。

“姑娘，这么晚，有急事？”黑石疤压低声音，他虽已洗心革面，但过往的经历让他对夜晚的隐秘行动有着本能的警觉。

忘忧解下蒙面布，低声道：“刘明远不会罢休。周司吏此次无功而返，他必然会有后手。我们不能坐等。”

黑石疤眼神一厉：“姑娘的意思是？”

“打蛇打七寸。”忘忧目光沉静，“刘明远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无非是仗着两点：一是他控制上游水源的地理优势，二是他在官府可能有的关系。我们要做的，是让他这两点优势，至少暂时失效。”

“水源好说，”黑石疤磨了磨牙，“我带几个兄弟，趁夜去把他截流的破坝给他扒了！”

“不妥。”忘忧摇头，“硬扒水坝，动静太大，正好授人以柄，坐实我们‘聚众滋事’的罪名。而且，他很快就能修复。”

“那姑娘的意思是？”

“让他自己不敢再截流，或者……无力再截流。”忘忧的声音低而清晰，“刘明远作恶多年，仇家定然不少。他家中蓄养打手，开销巨大，钱财来路恐怕也不干净。我们需要知道他更多的底细，尤其是他与官府何人勾结，有何把柄。”

黑石疤恍然大悟：“姑娘是想……掏他的老底？”

“不错。”忘忧点头，“此事需隐秘进行，不能动用联盟明面上的人。你昔日行走江湖，可还有信得过、且身手利落、嘴严的旧部或朋友，不在本地，能暗中行事？”

黑石疤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有！我有个过命的兄弟，叫麻三，现在邻县码头扛活，为人机灵，腿脚快，最重义气。让他去办，准成！”

“好。”忘忧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黑石疤，“这里面有些散碎银两，作为盘缠和打点之用。让麻三兄弟重点查三件事：一，刘明远与县衙哪位官员往来最密，有何利益输送；二，他除了地租，还有无其他见不得光的营生；三，他手下那些打手，可有案底或软肋。”

黑石疤接过布包，紧紧攥住：“姑娘放心，我连夜就派人去找麻三！”

“切记，”忘忧叮嘱，“此事只有你知我知，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包括赵老伯他们。并非不信任，而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明白！”黑石疤重重点头。

安排完此事，忘忧又如法炮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陈老先生的住处。陈老先生年迈觉少，正在油灯下整理农书，见忘忧深夜来访，心知必有要事。

“姑娘，可是为刘明远之事？”陈老先生放下书卷，压低声音。

“正是。”忘忧在陈老先生对面坐下，“陈老，您曾为吏，熟悉官场文书往来。依您看，若想制约刘明远，除了查明其不法事，在官面上，可有文章可做？”

陈老先生捻须沉思片刻，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姑娘所虑极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刘明远若在官场有倚仗，单纯揭发其恶行，恐难奏效，反而可能打草惊蛇。不过……或许可从‘赋税’二字上做文章。”

他压低声音：“如今旱情严重，朝廷应有减免赋税的旨意或惯例。刘明远若仍按往年税额强征，甚至借机加收‘水钱’，便是违逆上意，中饱私囊。若能拿到他强征暴敛的真凭实据，再设法递到与他不睦或较正直的官员手中，或可借上官之力，反制于他。”

忘忧眼中一亮：“陈老高见。此事，或许可请麻三兄弟一并留意。”

陈老先生点头：“此外，老朽在州府尚有一二故旧，虽已不在其位，但消息灵通。我可修书一封，请他们暗中打听周司吏乃至刘明远背后之人的动向，以备不时之需。”

“有劳陈老。”忘忧心中稍安。陈老先生的官场经验，正是联盟目前最缺乏的。

离开陈老住处，忘忧并未直接回屋，而是绕道去了村后看押王老五的那间小屋。负责看守的民兵见是她，连忙行礼。忘忧示意他开门。

王老五正蜷在草堆里，见忘忧进来，吓了一跳，瑟缩着往后躲。

“王老五，”忘忧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王老五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和恐惧。

“刘家集你可熟悉？尤其是刘明远府上外围的情况，比如护院巡逻的规律，侧门小道的走向。”

王老五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以……以前去送过柴禾，知……知道些……”

“画下来。”忘忧丢给他一块木炭和一块破布，“越详细越好。若有用，联盟可考虑从轻发落。若敢隐瞒或乱画……”她没再说下去，但眼神中的冷意让王老五打了个寒颤。

王老五连忙趴在地上，借着月光，哆哆嗦嗦地画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东方已微微泛白。忘忧回到自己小屋，和衣躺下，仿佛从未离开过。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她的大脑却异常清醒。三条线已经布下：黑石疤的江湖路数，陈老先生的官场人脉，王老五的实地情报。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以及……做好最坏的准备。

第二天，一切如常。忘忧依旧忙碌在田间地头，指导夏耘，查看水渠。联盟各村在她的安排下，加快了粮食的抢收和晾晒，地窖也被加固和隐蔽起来。表面上风平浪静，但一股无形的力量，已如暗流般，悄然向刘家集涌去。

忘忧站在水车旁，看着清澈的水流源源不断地灌溉着干渴的土地，目光深远。守护这片桃源，需要阳光下的辛勤耕耘，有时，也需要暗夜里的无声较量。她轻轻咳嗽了一声，用帕子掩住口，帕子上沾染了一抹极淡的血丝。她面无表情地将帕子收起，代价，她早已有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