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即便现在回想起来,她仍心有余悸。
自从父母前往港岛、音信全无后,安杰作为家里最小的妹妹,一直备受哥哥姐姐的疼爱。
安杰突然不见,安泰和安欣怎能不急?
徐卫阳听了也不由笑起来。
随后他诚恳地说道:“真的很抱歉,让大哥大姐担心了。”
“但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依然会像当初一样和安杰在一起,因为我真的喜欢她。”
“我们三观相合,聊得来,所以我实在不愿错过她。”
安欣一脸困惑,忍不住问:“什么是三观?”
安杰也愣住了一瞬。
她平日与徐卫阳相处颇多,新鲜词也听了不少。
可“三观”
二字,她却从未听过。
徐卫阳不由露出一丝无奈。
他在外时一向谨慎克制,回到家却常常不经意流露出属于另一个时代的言行。
毕竟骨子里是未来的人,在外伪装尚可,久了却难免疲惫。
回到家中,自然就放松了防备。
听见安欣发问,他抬手拍了拍额头,随即解释道:“三观,就是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统称。”
“算是我自创的说法吧,意思是我和安杰在看待人生、理解事物这些方面都很契合。”
“要是真错过安杰,我未必能再遇到这样一个女孩。”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绝不能拖。”
“如果拖到现在,我们俩的婚,可能就结不成了。”
说到这句时,徐卫阳神情变得格外严肃。
是的。
见到安泰与安欣,他便想起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必须尽快把他们送走。
以他目前的能力,护住安杰尚可,但要同时保住安泰与安欣,几乎不可能。
可他们毕竟是安杰的亲人,他无法坐视不理。
所以,送他们离开,是最稳妥的选择。
刚刚他还在思索如何开口,说到这儿,终于找到了切入点。
安泰和安欣皆是一怔,不明白徐卫阳为何这样说。
“这……有什么不妥吗?”
安泰迟疑地问。
徐卫阳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们不在本地,对局势变化不太清楚,也正常。”
“具体我不便多说,只能说,若拖到现在,我和安杰的结婚申请,上面绝不会批准,介绍信也开不出来。”
“既然大家都在场,都是一家人,我想劝大哥大姐一句。”
“尽快动身,去港岛。”
“家里的东西尽量别带,趁现在还能走,尽快离开。
手续我来办。”
“就说去港岛探望父母——但去了,就不要再回来。”
徐卫阳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
安杰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语。
在安泰和安欣到达之前,两人已就此事反复商议多次。
尽管安泰和安欣隐约有所察觉,却仍带着几分困惑。
离开?
真的需要走到这一步吗?
若是安杰提出这个建议,他们必定想也不想便直接回绝。
在他们眼中,安杰终究只是家中小妹。
他们会哄着她,却不会真正听从她的意见。
然而,徐卫阳不同。
一方面他是自家妹夫,更重要的是他所处的位置更高,远非现在的他们所能企及。
“妹夫,为何这么说?”
安欣首先发问。
徐卫阳毫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你们应该也感觉到了,如今在厂里,你们渐渐不受待见。
若你们常看报纸,也会发现近来对资本家的批评报道越来越多。”
“别小看这些细节,报纸就是喉舌,从中细心观察,便能窥见一丝未来的风向。”
“因为报纸这类媒体,本身就代表着上面的态度。”
“再加上我现在所处的位置,能接触到一些普通人无法获得的信息。”
“所以只能说,风要起了。”
“这阵风会越刮越大,到那时你们才会明白,如今在厂里受到的冷眼根本算不了什么。”
“就算哪天你们家被砸,你们挨打、丢工作、被送去劳改,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这场风势很猛,以我目前的能力,只能护住安杰一人。”
“所以听我一句劝,趁现在还能走,赶紧离开。
我也不瞒你们——”
“四九城有位娄半城,半个城的产业都是他家的。”
“像他这样的大资本家,前阵子刚被我劝离。”
“他能接触到的信息比我还多,最终仍决定离开,这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徐卫阳一番话说完,安泰和安欣彻底沉默了。
他们无法判断真假,却听出了言外之意。
未来,将会很艰难。
连娄半城那样的人物都选择离开,他们能扛得住吗?
老实说,他们有些不舍。
但徐卫阳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心里也开始动摇。
毕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徐卫阳其实也很无奈,他看似有些能力,实则最多只能护住自家人。
他不是江德福,人家好歹是海军军官。
各种人脉自然都比自己强,原本的剧情里正是因为江德福帮忙,安欣和安泰才逃过一场大难。
可现在安杰嫁的是自己,江德福压根不认识他们是谁。
没有靠山的安泰和安欣,未来的处境其实相当不妙。
徐卫阳唯一能做的,就是劝他们赶紧离开。
“好,我听妹夫的。”
安欣第一个应声。
安泰想了想,也点了点头:“妹夫,我们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徐卫阳说道,“我明天就去给你们办介绍信。”
确实。
这年头没有介绍信,除了偷渡,基本无路可走。
但偷渡风险太大,一百个人里,得有九十五个死在半路。
徐卫阳的能力虽不算多大,但弄到一封介绍信还是不成问题的。
即便安泰和安欣不是四九城的人,按规定介绍信得由属地开。
不过,问题不大。
这里是四九城,只要这边批准,属地那头也只能认。
既然安泰和安欣都同意了,徐卫阳也放了心。
第二天一早就去找杨厂长,说明来意之后,开门见山问:“杨老哥,帮个忙?”
杨厂长却没立刻答应。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徐卫阳一眼,压低声音问:“你小子,是不是也感觉风向不太对?”
徐卫阳一时沉默。
他有点意外,没想到杨厂长这么快就明白了他的真正用意。
这时候再装傻就不合适了。
既然对方都点破了,徐卫阳只好点头:“是有这个意思。
杨老哥,这忙你帮不帮?”
杨厂长点了点头,随后看了看安泰和安欣的资料。
沉吟片刻,他开口道:“你运气不错,这两个人所在的厂,正好是咱们轧钢厂的下属单位。”
“要不然,就算我签字也没用,最后还得找工业部的领导批。”
“你那点心思,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杨厂长笑了笑,也没多废话,拿出钢笔就写起介绍信。
简单说明情况后,他签了名、盖了章,把信递给了徐卫阳。
不过办完正事,杨厂长又低声问:“徐卫阳,你真不看好我们这些人?”
“你是不是把未来想得太悲观了?”
“我请示过上级,他们表示当前局面虽然有些波澜,但整体仍在可控范围内。”
确实。
这正是杨厂长内心的真实想法。
身处其位,他自然不可能对局势一无所知。
放在平时,杨厂长绝不会与徐卫阳谈及这类话题。
但自从徐卫阳处理易中海那件事后,杨厂长便深刻意识到他的过人之处。
因此,他确实想听听徐卫阳对此事的见解。
徐卫阳闻言,眉头微蹙,陷入沉思。
他未曾料到杨厂长会向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
经过短暂考虑,他决定对杨厂长稍作提醒。
毕竟,两人之间也算有几分交情。
“杨厂长,请做好准备吧。”
“我的看法并不乐观,您最好提前做好卸任的准备,接下来接替您位置的必然是李副厂长。”
“我建议您这段时间多收集一些李副厂长的负面材料。”
“请相信,这些迟早会派上用场。”
“另外,不要指望您背后的靠山。
这次他不仅保不住您,恐怕连自身都难保。”
“我还有其他事情,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这番话,徐卫阳便径直离开了轧钢厂。
当然,他事先已经请好了假。
眼下安泰和安欣的事情尚未安排妥当,他实在无心工作。
至少,得先确保他们安全离开。
大约十分钟后,徐卫阳回到家中,顾不上擦去额头的汗水,便将介绍信放在桌上。
“运气不错,所有手续都办妥了。”
他笑着说道:“事不宜迟,你们现在就动身。
只要你们一天没到港岛,我心里就一天不踏实。”
安泰和安欣望着桌上的介绍信,一时有些愣神。
他们确实没想到徐卫阳的效率如此之高。
替他人办理介绍信竟能如此迅速,这本身已能说明很多问题。
就连手段这般厉害的徐卫阳都如此急切地催促他们离开,可见局势之严峻。
“好,我明白了。”
安欣应道,“既然如此,我们这就出发。”
安泰点了点头,也未多言。
在徐卫阳和安杰的协助下,他们带着打包好的行李,径直赶往机场。
行程的费用由徐卫阳承担。
老家的物品,皆已舍弃。
抵达机场时,安欣与安杰相拥而泣。
她们心中没底,不知此生是否还能重逢。
徐卫阳却平静地说道:“别难过了。”
“我保证,十年之内一切都会重回正轨。”
“甚至不用那么久,只要再给我两三年时间,我一定能带安杰去港岛看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