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室里,那块刚刚还播放着致命证据的屏幕已经暗了下去。
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赵德汉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没有哭,也没有嘶吼。
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骨和魂魄,只剩下一具空洞的皮囊。
那张保养得宜、曾写满狂傲的脸,此刻肌肉松弛,嘴角挂着一丝无法自控的涎水,眼神涣散,失去了焦点。
曾经的算计、**、权势,都在那两段视频的冲击下,碎成了齑粉。
钟瑜和几名办案人员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副厅级高官在短短几分钟内变成这副模样,心脏仍在砰砰直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忽然,赵德汉的嘴唇微微翕动,喉咙里挤出一点含混不清的咕哝。
“……面……炸酱面……”
声音很轻,像梦呓。
又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在寻找回家的路。
“我想吃我妈做的炸酱面……”
“我想吃我妈做的炸酱面……”
他反复念叨着,一遍又一遍,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这个在外人眼中贪婪无度的“欲海狂徒”,在众叛亲离、精神世界彻底崩塌的时刻,脑海里唯一剩下的,不是金钱,不是权力,不是那些他曾引以为傲的情妇。
而是一碗最朴素的,家乡的炸酱面。
人性的讽刺,在此刻淋漓尽致。
监控室里,楚风云透过屏幕,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林峰站在他身后,低声问:“书记,需要让钟主任继续施压吗?趁他现在精神崩溃……”
“不。”
楚风云摇了摇头。
他知道,赵德汉这根弦,已经彻底断了。
任何形式的常规压力,只会让他彻底疯掉,或者陷入完全的自我封闭。
一个疯掉的赵德汉,价值归零。
一个彻底绝望,只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赵德汉,才会吐出最有价值的东西。
楚风云要的,不是一个疯子,而是一个还能开口说话、能指认更多人的罪人。
对付一头被**喂养大的野兽,当野兽被彻底打回原形,露出内心最柔软的脆弱时,再用锤子去砸,就太粗糙了。
要用刀。
用一把能撬开他灵魂的刀。
“去食堂。”
楚风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冰冷。
“让师傅做一碗炸酱面,地道的京城口味,面要过水,黄瓜丝、豆芽菜、心里美萝卜丝,一样不能少。”
林峰瞬间明白了楚风云的意图,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这哪里是面。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是递给一个溺水之人的,淬了毒的救命稻草。
半小时后,谈话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林峰亲自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炸酱面,被轻轻放在了赵德汉的面前。
黑亮的酱汁上,卧着几码切得整整齐齐的菜码,浓郁的酱香和面香混合在一起,瞬间侵占了整个房间。
一直像个木雕般瘫坐着的赵德汉,鼻子先是抽动了一下。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聚焦,最终落在了那碗面上。
当看清那熟悉的颜色和配菜时,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是他儿时的味道。
是他每次从外面闯了祸回家,母亲一边骂他一边给他做的味道。
后来他官越做越大,山珍海味吃遍,却再也没吃过那个味道了。
他颤抖着手,拿起了筷子。
那双曾经签批过上亿土地项目的手,此刻连一双筷子都拿不稳。
他笨拙地将面和酱拌匀,然后夹起一大筷子,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面条入口的瞬间。
赵德汉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决堤而下。
他开始狼吞虎咽。
大口大口地吃着,酱汁沾满了嘴角和下巴,全然不顾。
这不是吃饭。
是发泄。
是忏悔。
每一口面,都像是他母亲的手,在抚摸他那颗早已被贪欲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心。
他一边吃,一边无声地流泪。
眼泪和鼻涕混进面里,被他一起吞下。
那副吃相,没有半分往日高官的体面,只有一个迷失了太久,终于找到一丝归途慰藉的罪人。
谈话室里,只有他“呼噜呼噜”的吃面声和压抑不住的哽咽。
一碗面,很快见了底。
赵德汉放下筷子,端起碗,将最后一点酱汁都舔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瘫靠在椅背上。
许久。
他再次抬起头,眼神里的空洞和疯狂已经彻底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梦初醒后的澄明,和更深层次的绝望。
他看向一直站在那里,平静地注视着他的楚风云。
下一秒。
赵德汉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砖上,用一种近乎五体投地的姿势,跪在了地上。
“楚书记……”
他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生生挤出来的。
“我交代。”
“我全都交代……”
他抬起头,那张满是泪痕和酱汁的脸上,第一次写满了毫无保留的真诚。
“我错了……我不是人……我认罪……”
楚风云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对钟瑜递了个眼色。
钟瑜立刻会意,让人重新开始记录。
这一次,不再需要任何审讯技巧。
赵德汉像是打开了泄洪的闸口,声音颤抖而急切。
“……光复会……他们都叫我财神爷……其实我就是他们的钱袋子……”
“钱……我收的现金,大部分,我都没敢存银行,也不敢放自己住的地方。”
赵德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自嘲。
“我在……我在西郊的‘鹭岛庄园’,用一个远房亲戚的名义买了一栋独栋别墅,27号楼。”
“那里,就是我的钱库。”
这个情报,正是楚风云一直等待的关键突破口!
楚风云静静地听着,眼神锐利如刀。
这碗炸酱面,撬开的,不是赵德汉的嘴。
而是他内心深处,被层层**和伪装包裹起来的,最后一点属于“人”的部分。
当那一部分被唤醒时,他亲手建立的罪恶帝国,便再也守不住了。
现在,是时候去清点这位“狂徒”穷尽一生搜刮来的“战利品”了。
那栋别墅里,究竟藏着怎样触目惊心的财富?
它又将牵出“光复会”在东部省,更深、更广的哪一片利益网络?
一场对**财富的终极“收割”,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