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李正阳和杨震的处理,是两道惊雷,炸响在东江省的官场。
雷声过后,并非沉寂,而是掀起了滔天的议论。
“听说了吗?李正阳那事,省纪委就是走了个过场,诫勉谈话!”
“交通局那个杨阎王,在纪委谈话室里翘着二郎腿,屁事没有就出来了!”
“这个姓楚的书记,到底想干什么?办案子还看人下菜碟?”
茶水间里,走廊尽头,窃窃私语声汇聚成两种截然相反的暗流。
一部分基层实干的干部,私下里兴奋难耐,几乎是奔走相告。
“什么叫为担当者担当?这就叫!”
“以后咱们干工作,腰杆子能挺直了!”
“楚书记这是在给咱们这些想做事的人撑腰啊!”
而另一批人,特别是那些习惯了四平八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太平官”,则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规矩,好像要被打破了。
张国良一党,自然不会放过这舆论发酵的良机。
他们潜伏在暗处,煽动着火焰,将无数封匿名的质疑信,如同雪片一般,投向省委,投向中纪委。
信中的措辞极其刁钻,不攻击个人,只攻击一点:
执法标准不一。
拿纪律当儿戏。
凭个人喜好搞人情。
他们要用舆论的洪水,冲垮楚风云刚刚筑起的那道名为“新规矩”的堤坝。
省委大院,暗流汹涌。
风口浪尖之上,省委常委会照常召开。
会议过半,常务副省长刘国涛放下茶杯,表情写满了忧虑。
“最近社会上,尤其是在干部队伍里,对省纪委近期处理的一些案子,有些不同的声音。”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楚风云,声音里透着痛心疾首。
“我认为,纪律的刚性,是公信力的基石,这个口子,任何时候都不能开啊……”
话里藏针,矛头直指楚风云。
会议室的空气陡然变得黏稠。
几道视线,在楚风云和主位上的省委书记陆广博之间来回飘忽。
刘国涛稳坐着,他知道,火候到了。
只要陆书记流露出半点对“破坏规矩”的担忧,他就能立刻发难,将这场舆论战推向顶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陆广博放下了笔。
他抬起头,平静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楚风云的脸上。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关于纪委的工作,我也听到了些议论。”
他一开口,张国良的精神立刻振奋起来。
“但是。”陆广博话锋一转,“同志们,时代在变,我们的工作方法也要与时俱进。”
“最高指示里反复强调,要建立容错纠错机制,要旗帜鲜明地为敢于担当的干部撑腰鼓劲。”
陆广博的声音不重,却让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叫撑腰?”
“就是在他们遇到困难,甚至犯了错误的时候,组织能站出来,拉一把,扶一下!”
“省纪委最近处理的几个案子,我看就很好嘛!”
“体现了什么?”
“体现了纪律的温度!”
“既查清了问题,又保护了干部创业的积极性。这是一种有益的探索,值得肯定!”
“我们不能再搞过去那种‘一个污点,终身完蛋’的一刀切!”
陆广博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扫视着每一个常委。
“我今天就在这里表个态。”
“省纪委的工作,省委是支持的!”
“对于那些敢闯敢干、一心为公的干部,哪怕有瑕疵,我们也要用!”
“而且要大胆地用!”
一番话,掷地有声。
刘国涛脸上的忧虑,彻底僵住,像是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
他感觉自己用尽全力打出的一拳,砸在了一块烧红的钢板上。
震得他整条胳膊都麻了。
陆书记这哪里是表态。
这是亲自下场,给楚风云站台背书!
一锤定音。
会议室里,再无杂音。
……
风波,来得快,去得更快。
省委书记的公开力挺,如同一阵狂风,吹散了笼罩在东江官场上空的所有阴霾。
市政府办公室里,李正阳批阅完一份城建规划,久久没有动笔。
他知道,楚书记救的不仅是他的政治生命。
更是他作为一个干部的信仰。
另一边,东江市交通局。
杨震的脚翘在桌上,对着电话那头咆哮。
“什么?工程款还在走流程?”
“我告诉你,三天之内,那几家给农民工垫资的施工队要是拿不到钱,你这个财务处长就给我滚蛋!”
“老子不管你什么流程,过年了,不能让给咱们干活的兄弟们空着手回家!”
他挂断电话,从一个精致的木盒里抓出一撮茶叶,扔进壶里。
茶叶,正是那天林峰“退”回的大红袍。
他拨通了林峰的电话。
“楚书记要的那些交通工程的灰色账本,我给你弄来了。”
电话那头的杨震,声音压低了许多。
“不过,有几本牵扯的人,位置有点高,你确定要看?”
他佩服楚风云的胆魄。
更清楚,跟着这样的人,才能真正干点捅破天的大事。
风波过后,李正阳与杨震,两员被楚风云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的猛将,彻底归心。
一个,成了他在市政府扎下的桩子。
一个,成了他插进交通系统的钉子。
省纪委,书记办公室。
楚风云站在巨大的东江省电子地图前。
地图上,铁原市和东江市的几个区域,已经由刺目的红色,变成了代表安全的绿色。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绿色上。
而是落在了几个依旧闪烁着红光,标注着“高危领域”的点。
处理李正阳和杨震,看似兵行险招,实则是一场精心导演的大戏。
他用这两个案子,在全省干部面前立起了一面旗,筛选并团结了一批真正可用的人。
从被动接招的“监督者”,到主动布局的“棋手”。
这个角色转换,他已经完成。
现在,该收网了。
林峰与孙为民,站在他身后。
楚风云转过身,神情肃杀。
“我们不能再满足于办个案,抓个人了。”
他看着自己的两名心腹干将。
“光复会是一棵大树,之前我们只是剪掉了一些枝叶。”
“现在,我们要针对几类典型的**现象,进行系统性打击。”
“我们的目标,是解剖病根,挖掉烂肉,推动制度性的改革!”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铁原的杂草已除,省城的灌木也清理了一批。”
“是时候,动一动那些盘根错节的老树了。”
楚风云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案卷,轻轻放在桌上。
“周正平。”
他吐出这个名字。
林峰和孙为民同时一怔。
周正平,原省人社局局长,上个月刚刚退休。
在东江官场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清廉了一辈子,没听说过半点劣迹。
楚风云打开案卷,推到他们面前。
“他被举报,在退休前的最后三个月,突击提拔了十七名干部,并收受了总额近千万的贿赂。”
孙为民看着卷宗,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不合逻辑。”
“一个爱惜羽毛了一辈子的人,怎么会在临退休前,干出这种自毁长城的事?”
楚风云的指尖在案卷上轻轻一点。
“所以,这才有意思。”
他抬起眼,看向两人,眼中闪烁着一种猎人般的光芒。
“晚节不保的背后,究竟是人性的贪婪,还是另有隐情?”
“这出戏,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精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