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常委会关于加大年轻干部培养力度、推动优秀干部下基层锻炼的决议,如同一声号角,在江南省政坛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相关精神迅速通过组织系统传达下去,各级党委开始酝酿人选,一场关乎未来干部队伍结构的布局悄然展开。
作为决议形成的亲历者和记录者,楚风云比大多数人更早、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这股风向的变化。
他知道,属于自己的机遇窗口,正在缓缓打开。
但他也深知,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他依旧每日兢兢业业地处理着秘书室的各项事务,将李国华副书记的工作日程安排得滴水不漏,文件流转高效精准,仿佛外界的一切波澜都与他无关。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李国华副书记将楚风云叫到办公室。
这一次,没有其他人在场。
李国华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神色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和,他示意楚风云坐下。
办公室内异常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轻微走动。
李国华的目光落在楚风云脸上,沉静而锐利。
“风云,你想去清源县,我同意了。”
一锤定音。
楚风云的心脏猛地收紧,随即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充满。他背脊挺得更直,目光沉静地迎向自己的政治领路人。
李国华继续道:“你的优点是沉稳、悟性高、政策把握准,缺点是缺乏独当一面的实践磨练。去复杂的地方,对你以后有好处。”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期许。
“但清源县的情况更复杂,经济发展相对滞后,历史遗留问题不少,班子力量也有待加强。
特别是下面有几个乡镇,基础薄弱,矛盾集中。”
李国华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楚风云的反应。
“我想让你到清源县下面的一个乡镇,担任乡镇书记,有没有信心?”
乡镇书记!
那是一级行政主官,哪怕只是最小的一级。
这四个字砸下来,楚风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升温。
他没有半分迟疑,站起身,身形笔挺如枪,对着李国华微微鞠躬。
“有!”
只有一个字。
斩钉截铁,声若金石。
其中蕴含的,是决心,是承诺,更是一个重生者压抑了两世的抱负!
“好!要的就是这个劲头!”
李国华脸上终于露出真正的满意神色。
“记住,下去不是去享福的,是去吃苦、去解决问题的。
要放下省委大院的身段,真正沉下去,和当地的干部群众打成一片。
要多听、多看、多思考,既要敢于碰硬,也要善于团结。
遇到困难可以反映,但首先要自己想办法克服。”
“是!书记的教诲,我一定牢记在心!”楚风云郑重表态。
“具体安排,组织部会和你谈。
这段时间,把手头的工作交接好,也抓紧时间多了解一些基层工作的特点和方法。”李国华叮嘱道。
“明白!”
从书记办公室出来,楚风云脚步沉稳,内心却已是惊涛骇浪。
从省委核心机关到偏远乡镇,从幕僚到主官,他的人生棋局,落下了至关重要的一子。
清源县,那张盘根错节的利益大网,那场即将发生的校园惨剧……
这一次,他不再是旁观者。
他将是那个掀桌子的人。
晚上,宿舍。
楚风云看着手机通讯录里“李书涵”的名字,指尖悬停了数秒。
他主动发去一条短信,内容比以往直接了许多:“定了,清源县,乡镇书记。”
他需要将这个消息告知她。
这既是告知,也是一种无声的表态——你警告过的路,我偏要走。
短信发出不到一分钟,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正是她的名字。
她直接打了过来。
楚风云接通电话。
“喂?”
“确定了?”
李书涵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语速比平时快了一拍,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下,泄露出一丝紧张。
“嗯,刚谈完话。”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流的微弱声响。
几秒后,她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然流露出的复杂情绪。
“我提醒过你,那不是个好地方。”
“这是我主动要求的。”楚风云的回答平静而坚定。
听筒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轻到几乎听不见。
李书涵的声线收紧,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但尾音里那一点极力压抑的起伏,还是出卖了她。
“愚蠢,还是自信?”
“你觉得呢?”楚风云反问。
“光小心不够。”
李书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话锋一转,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在清源,要学会借势,更要懂得藏锋。
有时候,看似退一步,是为了找到能一击致命的破绽。”
“尤其是在你根基未稳的时候,活下来,比做出成绩更重要。”
这番话,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的提醒,更像是一种来自权力核心内部的秘传心法。
楚风云握着手机,语气变得郑重:“你的话,我记住了。”
“嗯。”李书涵轻轻应了一声。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化为一句分量极重的话。
“下去之后,有些事别硬扛。我的电话,你知道的。”
这已不是简单的帮忙,而是一张明确的底牌,一把来自李家的“伞”。
楚风云心中划过一道暖流,郑重回答:“谢谢。”
“祝你好运。”
电话挂断。
楚风云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幽深如海。
前途已定,征途将启。
他的脑海中,清源县的地图缓缓铺开,一个个前世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一桩桩未来注定要爆发的事件,都化为了棋盘上的坐标。
而他,将是唯一的执棋人。
清源县,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