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带着慵懒的暖意,却晒不透考点外凝重的气氛。
上午行测的哀嚎还未散尽,一场更残酷的绞杀,已拉开序幕。
《申论》。
这柄悬在所有考生头顶的利剑,即将落下。
楚风云随意找了家街边小面馆。
“老板,一碗牛肉面,多加香菜。”
热气腾腾的面很快端了上来,他埋头吃完,便拒绝了所有邻桌考生试图对答案的喧闹,寻了个角落闭目假寐。
他不是在休息。
意识早已潜入记忆的深海,在那本名为“未来足迹”的笔记上,做着最后的确认。
他知道考题。
但他要做的,远不止是答对题目那么简单。
他要确保自己抛出的每一个观点,都像一枚枚精准制导的炸弹,既能彻底炸醒阅卷人的认知,又不能因威力过猛,将自己也掀个底朝天。
这是一门来自未来的屠龙之术。
再次踏入考场,空气里的压抑感几乎能拧出水来。
几个考生在座位上坐立不安,一个男生紧张地反复转笔,另一个女生则对着小镜子,第五次检查自己的妆有没有花。
申论,是思想的角斗场,是庸才与天才真正的分水岭。
试卷发下的瞬间,整个教室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哗哗声,像是无数扑火的飞蛾在徒劳地扇动翅膀。
楚风云的目光落在题目上,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果然。
“城镇化进程中的农民权益保护”。
材料里陈列着几个典型案例:征地冲突、农民上访、以及一些无关痛痒的专家论调。
要求是,自选角度,自拟题目,写一篇不少于一千二百字的议论文。
无数考生看到题目,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
这题目太大了,太空了,像一团棉花,有力气也使不上。
怎么才能写出彩?
然而在楚风云眼中,这哪里是题目,这分明是一条通往权力中枢的登天梯!
他没有立刻动笔。
十分钟,他用一支笔,在草稿纸上构建出了一座清晰的理论框架。
他要写的,不是一篇在材料里打转的应试文章。
而是一份,可以直接呈送给省委书记拍板的“内部参考”!
笔尖落下,题目赫然纸上。
《以人为本,系统治理:构建城镇化进程中农民权益保障的长效机制》。
起笔,他没有纠缠于材料中那些农民的哭诉与冲突。
而是以一种俯瞰全局的视角,将城镇化定义为国家走向现代化的必然选择,是不可逆转的时代洪流。
格局,瞬间拉开!
紧接着,他笔锋陡然转厉,直指2002年这个时间节点上,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却又无人敢轻易触碰的禁区——
重土地而轻人!
重补偿而轻发展!
重眼前而轻长远!
问题的根源,不在基层执行不力,而在于顶层设计的先天不足!
寥寥数语,已然超越了所有考生“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局限。
周围,开始传来压抑的叹气声,有人抓着头发,对着材料苦思冥想,有人则反复涂改着开头,迟迟无法推进。
而楚风云的笔,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开始对这个时代的顽疾,进行精准的解剖。
第一刀,他砍向了征地制度!
他提出,必须打破政府单一的定价模式,引入“市场评估 民主协商”的补偿机制!
“市场评估”四个字,在2002年,无异于一声惊雷!
它直接触碰了“土地财政”这头巨兽最敏感的神经!
第二刀,他劈开了补偿模式的死胡同!
“一次性货币买断”是懒政,是埋雷!
他力主,必须将被征地农民全面纳入城镇社保体系,并提供系统性的职业技能培训!
甚至,他用极其精炼的语言,描绘出了未来“留用地”、“物业置换”的政策雏形,让失地农民能够持续分享城市发展的红利。
这已经不是建议,这是在为未来的政策指明方向!
第三刀,他指向了基层治理的僵化!
“领导干部定期接访下访”、“建立网络民意收集渠道”、“运用信息化手段进行动态追踪”……
当其他考生还在空谈“加强沟通”、“转变观念”时,楚风云已经给出了具体、可操作,甚至带着几分超前色彩的解决方案!
考场里,焦躁的情绪正在蔓延。
“咔哒!”
一声脆响,一个男生烦躁地掰断了手里的笔杆,引来监考老师冰冷的注视。男生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另一个女生则用手帕不停擦拭着额头的汗珠,稿纸上已经洇湿了一小片,字迹模糊。
唯有楚风云。
他坐得笔直,神情专注,笔尖在稿纸上匀速滑动,发出令人心安的沙沙声。
他写的每一个字,都工整、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不是一个学生在考试。
这分明是一位执掌乾坤的国之智囊,在进行冷静的复盘与推演。
当最后一个句号,稳稳地落在稿纸的方格内时,墙上的时钟,指向了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楚风云轻轻放下笔。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完成了一场庄严仪式的释然。
这篇申论,是他射向这个时代的第一支响箭。
它所携带的,是未来二十年华夏治理的智慧结晶。
他相信,任何一个有眼光、有抱负的阅卷人,看到这篇文章,绝对会从椅子上站起来!
因为它展现的,不是雕虫小技,而是治国理政的大道!
“铃——”
交卷的铃声,像是对囚徒的赦免。
楚风云夹着文具,随着一片“终于解脱了”的哀叹声,走出了教学楼。
“完了完了,我感觉我写偏题了!写成了城乡二元对立,会不会被判零分?”
“什么狗屁农民权益,谁懂啊?我最后一段全是抄的材料,字都快飞出去了!”
“那个角度到底怎么选才能拿高分?我同桌写的是要严厉打击暴力征地,感觉好幼稚……”
听着周围的议论,楚风云只是淡然地走着,平静得仿佛一个局外人。
笔试,结束了。
而他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他抬起头,望向省城的方向。
阳光刺眼,将他的眸子映照得一片灼亮。
这篇文章,就是敲门砖。
面试,才是他真正与这个时代权力顶层人物直接对话的舞台。
他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到,当面试官看到他档案里这篇申论时,会是怎样一副震惊的表情。
省委大院的红墙碧瓦,似乎已经在他眼中,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