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那张与父亲楚建国有着几分神似的坚毅面庞,正在慷慨陈词。
楚建业。
江南省省委副书记、代省长。
这则不过一分钟的重磅新闻,宛如一颗深水炸弹,在江南省的官场掀起了滔天巨浪。
无数个电话在夜色中被紧急拨通,无数个饭局上的话题瞬间转变。
“京官空降,还是实权派!”
“这位楚省长什么来头?”
“二把手换人,天要变了,全省的干部都要重新站队了!”
议论声、猜测声、试探声,在省会江州的每一个角落交织,所有人都在揣测着这位新任省长,将会给江南省带来怎样的变局。
而此刻,金水县县政府的办公室里,楚风云的心绪也同样翻涌。
新省长姓楚。
这绝非一件小事。
在华夏的政治生态中,主要领导的更迭,往往意味着从上到下的权力洗牌。
这对他而言,既是无法预测的挑战,也可能隐藏着千载难逢的机遇。
他关掉电视,办公室里重归寂静,只有窗外城市的灯火在闪烁。
同一时间,数百公里外的青山县,一个朴素的农家小院里。
老旧的电视机正播放着同样的新闻画面。
楚建国和妻子周桂兰正端着饭碗在吃饭。
当“楚建业”三个字和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时,院子里只听“哐当”一声脆响。
楚建国手里的搪瓷饭碗掉在地上,汤水和米饭洒了一地。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旁边的周桂兰,更是瞬间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几分钟后,楚风云办公室里那台红色的座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刺耳的铃声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他拿起听筒,里面传来父亲楚建国从未有过的,带着剧烈颤抖的声线。
“风云,你……你看到新闻了没有?”
楚风云心中一紧。
父亲的反应太不寻常。
“爸,我看到了。怎么了?”
他追问,“您……认识他?”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楚风云甚至能听到父亲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愤怒、还有极度焦虑的挣扎。
过了许久,久到楚风云以为电话已经断线时,楚建国的嘱咐才艰难地从听筒里挤出来。
“风云,爸不懂你们官场上的那些大道理。”
“但你给爸记住一句话。”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以后在省里,万事小心!特别是……特别是离那个新来的省长,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千万!千万不要和他扯上任何关系!听见没有!”
最后那句“听见没有”,几乎是吼出来的。
楚风云的心重重一沉。
“爸,这到底是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楚建国粗暴地打断了他,“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行了!离他远点!”
“嘟……嘟……嘟……”
电话被猛地挂断了。
听着听筒里的忙音,楚风云久久没有动弹。
巨大的疑惑,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一个让他高攀不起,甚至能随意拿捏他前途的李家。
一个让他必须拼了命远离,与自己父亲只差一个字的江南省代省长。
这个普通的家庭,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到底隐藏着怎样惊天的秘密?
楚风云缓缓放下电话,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笔,在白纸上重重写下了两个名字。
楚建国。
楚建业。
建国,建业。
这不可能是巧合!
一个大胆到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的猜测,在他心中疯狂滋生,几乎要破土而出。
难道……
难道这位权倾一省的新任省长,是自己的亲叔叔?
如果真的是这样,父亲又为何会发出那样决绝的警告?
让自己远离自己的亲叔叔?
楚风云只觉得头痛欲裂。
江南省这潭水,在他还未看清深浅之时,就已经被彻底搅浑了。
来自省城的李家,在天上布下了封锁他的罗网。
空降而来的新省长,在地上划出了他不能触碰的禁区。
而他自己则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所有的一切都卷了进来。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棋手,反而成了一颗身不由己,被巨大力量裹挟着前进的棋子。
就在他为这错综复杂、几乎无解的局面而沉思时,桌上的红色座机,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铃声比刚才更加急促。
楚风云定了定神,接起电话。
“您好,这里是金水县政府。”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字正腔圆,带着客气却又疏离的公务口吻。
“楚县长您好,我是省政府办公厅的。”
省政府办公厅?
楚风云的神经瞬间绷紧。
“您好,请问有什么指示?”
“指示谈不上。”对方的口吻很公式化,“是向您传达一个通知。”
“新上任的楚建业省长,在听取了全省各市县近期工作情况的简要汇报后,对金水县在复杂局面下,另辟蹊径,狠抓民生,取得‘逆势崛起’的工作思路,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听到这里,楚风云的心中已经升起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
果然,对方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楚省长决定,将履新后的第一次基层视察工作,放在金水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