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关门声,如同死神的丧钟,在办公室里久久回荡。
死寂。
赵宏发和王兵呆立在漫天飞舞的纸屑中,像是两尊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
刚才的嚣张和疯狂,瞬间被一种冰冷的恐惧所取代。
“他……他录音了……他又录音了……”王兵嘴唇哆嗦着,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想起了楚风云那平静得过分的姿态,想起了他最后那个整理衣领的动作。
那个纽扣!
一定是那个纽扣!
赵宏发粗重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涨红的脸庞开始一点点变得铁青。他引以为傲的凶狠和威胁,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一场跳梁小丑的滑稽表演。
而他,就是那个最可笑的小丑。
“完了……老赵,这次真的完了……”王兵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瘫坐在沙发上,彻底失去了公安局长的威严。“纪委……他要让纪委查我……保护伞……他什么都知道了!”
赵宏发猛地回过头,一把揪住王兵的衣领,将他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哭丧呢?!他妈的,还没到最后一步,你慌什么!”
“他有录音又怎么样?送上去也要时间!也要走程序!”赵宏发低吼着,眼球里布满了血丝,“他想让我们死,我们就得先让他死!”
王兵被他晃得七荤八素,恐惧稍稍被压下,但依旧六神无主。“怎么……怎么让他死?他现在是县长,我们动不了他!”
赵宏发松开手,在办公室里焦躁地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咯吱作响。
“我们是动不了他……”他停下脚步,背对着王兵,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金水。”
王兵的大脑飞速运转,立刻明白了赵宏发的意思。
一个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孙大海!
那个从第一天起就跟在楚风云屁股后面,鞍前马后,最为积极的狗腿子。
“打狗也要看主人。”赵宏发转过身,脸上浮现出一丝狰狞的狠辣,“他不是在乎手下人吗?他不是想当青天大老爷吗?我就让他看看,他的人,是怎么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一根根敲断骨头的!”
“他敢断我财路,我就断他手足!”
这个计划的恶毒,让王兵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他很清楚,现在他和赵宏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楚风云不死,他们就得亡。
他咬了咬牙,脸上也浮现出同样的狠厉。
“我来安排!”
王兵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翻到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兵哥,有何吩咐?”一个粗野的公鸭嗓从听筒里传来。
王兵压低了声线,用命令的口吻说:“疯狗,带兄弟们活动活动筋骨。”
“好嘞!兵哥您说,这次收拾谁?”
“县政府的孙大海,认识吧?”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兵哥,这……这是政府的人啊……”
“少他妈废话!”王兵怒斥道,“让你做你就做!晚上给他‘松松皮’,他那辆破桑塔纳,也给他‘好好修修’!”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每个字都透着阴冷。
“记住,别搞出人命,但要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明白!兵哥放心,保证办得妥妥帖帖!”
挂断电话,王兵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看着赵宏发,两人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疯狂和决绝。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
傍晚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
孙大海哼着小曲,发动了他的老伙计——一辆半旧的桑塔纳。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到现在还心潮澎湃。
楚县长的强势,对宏发化工的雷霆手段,让他看到了金水县未来的希望。跟着这样的领导,哪怕再苦再累,心里也是敞亮的,有盼头的。
他甚至开始憧憬,等解决了宏发化工这个毒瘤,金水县的天空会变得多蓝,河水会变得多清。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就在他驶出县政府大院的同时,一辆破旧的、没有悬挂牌照的银色面包车,如同潜伏在暗影里的饿狼,悄无声息地发动,远远地跟在了他的车后。
回家的路有一段比较偏僻,经过一片待拆迁的旧城区。
往常,孙大海从不觉得这里有什么。
但今天,当他的桑塔纳拐进这条路时,后视镜里那辆一直不远不近跟着的面包车,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
面包车猛然提速,疯狂地冲了上来!
孙大海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
“砰!”
巨大的撞击力从车身侧后方传来,桑塔纳瞬间失控,车头重重地撞在了路边的废弃墙体上。
还没等他从剧烈的冲撞中回过神来,那辆面包车一个甩尾,横着堵死了他的去路。
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七八个手持钢管、头戴黑色面罩的壮汉,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们一言不发,带着一股凶悍的气息,径直朝着桑塔t纳冲了过来。
“咣!”
“咣咣!”
冰冷的钢管,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在车窗玻璃上。
蛛网般的裂纹瞬间布满,然后“哗啦”一声,彻底粉碎。
孙大海被这突如其来的暴行吓得魂飞魄散,他颤抖着手去摸手机,想要报警。
可一只粗壮的手已经从破碎的车窗伸了进来,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狠狠地往外拖。
“啊!”
孙大海被粗暴地拖出驾驶室,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紧接着,雨点般的拳脚和钢管,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只能蜷缩起身体,双手抱住头,承受着这无休止的殴打。剧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传来,让他几乎要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殴打终于停了下来。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也就是王兵口中的“疯狗”,一脚踩在孙大海的脸上,将他的头死死地按在满是砂砾的地面上。
他蹲下身,凑到孙大海耳边,用一种戏谑而残忍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
“姓孙的,回去告诉你的主子。”
“再他妈多管闲事,下次断的就不是你的腿……”
“是他的命!”
……
楚风云接到电话时,人正在宿舍里,摊开的金水县地图铺满了整张桌子。
电话是县人民医院急诊科打来的。
“请问是楚风云同志吗?县府办孙大海,在这里……他被人打了,伤得很重。”
楚风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赶到医院时,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在急诊病房里,他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孙大海。
昔日那个精神抖擞、腰板挺直的汉子,此刻浑身缠着绷带,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
看到楚风云进来,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县……县长……”
“别动!”楚风云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了他。
孙大海咧了咧嘴,似乎想笑一下,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县长,我没事……皮外伤……不碍事……”他看着楚风云,用那只还能睁开的眼睛,带着一丝愧疚和自责,“对不起……给您……给您添麻烦了……”
楚风云没有说话。
一股无法抑制的,火山爆发般的怒火,在他胸膛里轰然炸开,焚烧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这是挑衅。
这是对他最直接、最残暴、最毫无顾忌的挑衅!
是赵宏发和王兵,在用孙大海的鲜血,向他发出最恶毒的警告。
县政府的秘书,在下班路上,离县政府不足200米的地方,被公然拦截,殴打重伤!
消息像是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金水县大大小小的圈子。
整个金水县官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楚风云的身上。
他们都在看,看这个新来的、强势的县长,在自己最核心的班底成员被用如此暴力的方式羞辱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如果连自己的心腹都护不住,他之前建立的所有威信,都将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楚风云缓缓站直了身体,他背对着病床上的孙大海,也背对着闻讯赶来的所有官员。
他站在病房的窗前,窗外是沉沉的夜色。
他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平静地滑动,找到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喂?”一个沉稳有力的男性声音传来。
楚风云对着窗外无尽的黑暗,平静地开了口,但每个字都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第一句:“张局,我是楚风云,我的政府办主任刚刚被人打了。”
第二句:“我请求,市局立即对金水县启动‘异地用警’和‘提级侦办’!现在!立刻!马上!”
电话那头,是长达数秒的沉默。
然后,一个凝重无比的字,穿透了电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