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被上紧了发条,重新回到了既定的轨道。轧钢厂的机器照常轰鸣,采购科的文件依旧堆积,四合院里的鸡毛蒜皮也从未停歇。陈启如同一个最标准的齿轮,严丝合缝地嵌入这架名为“生活”的庞大机器中,按时上下班,神态平和,举止如常。唯有在无人窥见的角落,他那超越时代的目光,才会偶尔掠过眼前的琐碎,投向更深远的地方。
一个休息日,天光未亮。陈启并未像寻常休息时那样睡个懒觉或是去师父家走动,而是悄无声息地锁好房门,意识沟通了空间中那几个隐秘的坐标之一。下一刻,周遭景象如水波般荡漾、扭曲,再稳定时,他已身处百里之外、渤海之滨的津门之地。
这是一处位于老城区边缘、早已废弃的仓库。潮湿的海风裹挟着咸腥味和淡淡的煤烟气息,从破损的窗户缝隙中钻进来。仓库内空旷而阴暗,只有几缕晨曦透过高窗的破洞,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柱。陈启选择此地,正是看中了它的荒僻与交通便利。
他并未等待太久。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仓库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接着是刻意放轻、却带着几分沉稳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一个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随着他步入仓库内部,光线照亮了他的模样,与数年前那个在四九城阴暗角落里讨生活、带着几分猥琐与慌乱的胡三狗,已然判若两人!
只见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笔挺的的确良衣服,这种化纤面料在当时是身份和财力的象征,不易起皱,光鲜亮丽。脚上是一双擦得锃亮的牛皮鞋。手腕上,一块明晃晃的上海牌全钢手表昭示着他对时间的精准掌控。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抹了些头油,在微光下泛着亮色。脸上曾经的菜色和惶恐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精明、自信与一丝不易察觉戾气的红光满面。腰杆挺得笔直,走起路来也带着一股子“爷”的派头。
这便是如今在津门黑市里叱咤风云、人称“胡三爷”的胡三狗!
他能有今日,全靠眼前这位神秘莫测的“陈爷”那仿佛永不枯竭的粮食供应。凭借这最硬的硬通货,他不仅稳住了脚跟,更搭上了津门市里某位实权人物的公子,打通了诸多关节,如今已实际掌控了津门大半的地下物资流通,可谓是跺跺脚,津门黑市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胡三狗走进仓库,一眼就看到了静立在阴影中的陈启。他脸上立刻堆起了恭敬中带着谄媚的笑容,快步上前,微微躬身:“爷,您来了!东西我都准备好了,老规矩,都是按您吩咐收的,黄鱼二十根,还有一些看着老气的玉件和瓷器,都在那边箱子里。”
他指了指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木箱。按照以往的惯例,陈启此刻应该已经清点完粮食,然后直接带着箱子离开,双方不会有太多交流。
但今天,陈启却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似乎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胡三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位“陈爷”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交易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今日滞留,必有缘故。他脸上的笑容更添了几分小心,试探着问道:“爷,您今天……是还有什么吩咐吗?”
陈启看着眼前这个脱胎换骨的“胡三爷”,心中并无多少波澜。他需要这样一把藏在暗处的刀,但也时刻警惕着这把刀是否会反噬。他今日留下,正是要敲打一番,并布置新的任务。
“嗯。”陈启淡淡应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有些缥缈,“你如今在津门,也算是个人物了。”
胡三狗心里一紧,连忙表忠心:“爷您这话折煞我了!我胡三能有今天,全是仰仗爷您的赏饭吃!在您面前,我永远都是那个跑腿的胡三狗!”他这话半真半假,敬畏是真的,但内心深处随着地位攀升而滋生的那点野望,也是真的。
陈启不置可否,目光掠过他手腕上的表,掠过那身的确良,继续说道:“日子过得不错。不过,别忘了根本。有些线,不能碰;有些人,不能深交。津门的水,比四九城只深不浅。”
胡三狗背后瞬间沁出一层细汗。陈爷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是在警告他不要因为搭上了那位公子哥就忘乎所以,甚至可能……陈爷连他和那位公子哥交往的细节都了如指掌?想到这里,他刚升起的那点得意瞬间烟消云散,头垂得更低:“爷的教诲,三狗铭记在心!绝不敢忘本,也绝不敢行差踏错!”
见敲打得差不多了,陈启才转入正题:“有件事,交给你去办。”
“爷您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胡三狗要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养的!”胡三狗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没那么严重。”陈启语气依旧平淡,“找一些名贵树种的树苗,或者种子也行。比如金丝楠、黄花梨、紫檀、沉香木这一类,年份不必大,但品种要纯正。南方那边,应该不难找。”
“树苗?种子?”胡三狗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陈爷会要这些东西。这年头,大家都在为吃饱肚子奔忙,谁在乎这些不能吃不能喝、长得又慢的木头?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意识到这又是陈爷一项深不可测的“癖好”,就像之前收集那些“破瓶子烂罐子”一样。他不敢多问,连忙应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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