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祭灶的日子,洛阳城飘起了细雪。太子府的书房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司马炎正在批阅各地送来的年终奏报。
殿下,羊祜匆匆推门而入,带进一股寒气,手中紧握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出事了。
司马炎放下朱笔,见羊祜神色凝重,心知非同小可:何事如此惊慌?
羊祜将绢帛展开铺在案上,只见上面用鲜血写着几行字:司马昭弑君篡逆,其子炎假仁假义。忠义之士当共讨之,以正乾坤。落款处盖着传国玉玺的印鉴。
这是在太庙香炉下发现的。羊祜压低声音,今日祭灶,太庙令清扫时发现的。如今消息已经传开,朝野震动。
司马炎凝视着血诏,忽然轻笑一声:这字迹工整,印鉴清晰,倒像是精心准备多时。
殿下的意思是?
你仔细看这字的写法,司马炎指着诏书,我平日批阅奏章,从不将字下边两点写得如此分开。这分明是有人刻意模仿我的笔迹。
羊祜仔细端详,果然发现端倪:这么说,是有人要离间殿下与陛下?
不止如此。司马炎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这是要一石二鸟。既让父皇对我起疑,又让天下人以为我觊觎帝位。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宦官尖细的嗓音在廊下响起:太子殿下,陛下急召!
宣室殿内,炭火熊熊,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寒意。司马昭端坐御座,面色阴沉。贾充、钟会等重臣分列两旁,个个神情肃穆。
儿臣拜见父皇。司马炎从容行礼。
司马昭将血诏掷到他面前:你可知道这是何物?
儿臣方才已经见过。司马炎平静回答,此乃奸人构陷之计,请父皇明察。
构陷?贾充突然插话,这血诏在太庙发现,字迹与太子平日批阅奏章时一般无二。太子要如何解释?
司马炎转向贾充,目光如炬:贾公如何断定这字迹与我一模一样?莫非贾公经常研究我的笔迹?
贾充一时语塞。钟会见状,立即接话:太子殿下,此事关系重大。若不能查明真相,只怕朝野难安啊。
钟将军说得是。司马炎不慌不忙,正因关系重大,才更要查明真相。请问这血诏是何人发现?何时发现?当时还有何人在场?
这一连串发问让殿内一时寂静。司马昭微微眯起眼睛:你怀疑有人栽赃?
儿臣不敢妄下结论。司马炎躬身道,只是觉得此事蹊跷。若真是儿臣所为,又怎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这分明是有人要借刀杀人。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内侍慌张来报:陛下,太庙令......太庙令在家中自尽了!
众人皆惊。司马炎心中雪亮,这分明是杀人灭口。
父皇,司马炎突然提高声调,儿臣请求亲自调查此案,十日之内,必给父皇一个交代。
司马昭沉吟不语。贾充急忙劝阻:陛下,此事涉及太子,理当避嫌......
正因涉及儿臣,才更要查个水落石出。司马炎打断他,否则天下人将如何看待父皇?如何看待儿臣?
这话说中了司马昭的心事。他最终点头:准奏。就给你十日时间。
退出宣室殿,羊祜早已在殿外等候。雪花落满他的肩头,显然已等候多时。
殿下,情况不妙。羊祜低声道,方才得到消息,几位宗室王爷已经联名上书,要求严查此事。
司马炎冷笑:他们倒是迫不及待。
回到太子府,杜预、张华等人早已齐聚书房。见司马炎归来,纷纷起身相迎。
殿下,杜预率先开口,此事显然是有人精心策划。太庙令一死,线索就断了。
未必。司马炎脱下沾雪的外袍,你们可还记得,前些时日我们清查府库时,发现的那批前朝御用之物?
张华眼睛一亮:殿下是说,那批盖有传国玉玺印鉴的空白绢帛?
正是。司马炎在案前坐下,当时我们以为是前朝遗留,现在想来,恐怕是有人特意准备的。
羊祜恍然大悟:这么说,只要查出谁动用了那批绢帛......
没错。司马炎取出一份名单,这是当时负责清点那批物资的官员名单。元凯,你立即暗中查访,看看最近有谁与他们接触过。
臣明白。杜预接过名单,匆匆离去。
司马炎又对张华道:茂先,你去查查最近朝中官员的动向,特别是那些突然阔绰起来,或者突然与我们来往密切的。
张华领命而去。
待众人散去,司马炎独坐书房,凝视着跳动的烛火。这场风波来得突然,却也在意料之中。他推行新政,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自然会有人想要除掉他。
殿下,羊祜轻声道,您觉得会是谁?
贾充、钟会都有可能。司马炎淡淡道,甚至......可能是他们联手。
夜深了,雪越下越大。司马炎毫无睡意,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他知道,这场斗争已经进入关键时刻。若不能化解这场危机,他这些年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次日清晨,杜预带回重要消息:殿下,查到了。半月前,贾充的心腹曾经找过负责保管那批绢帛的库吏。
证据可确凿?
人证物证俱在。杜预取出一份供词,那库吏已经招认,是贾充让他偷偷取走了几张盖印的空白绢帛。
司马炎仔细阅读供词,嘴角泛起冷笑:果然是他。
殿下,羊祜担忧道,虽然查到了贾充,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血诏是他所为。若他反咬一口......
不必担心。司马炎成竹在胸,我自有办法。
三日后,司马炎再次被召入宫。这一次,他带去了完整的调查结果。
父皇,司马炎呈上证据,儿臣已经查明,这血诏所用的绢帛,来自前朝遗留的一批御用物资。而私自取走这批物资的,正是贾充。
贾充顿时脸色大变:陛下,臣冤枉!这分明是太子栽赃陷害!
栽赃?司马炎冷笑,那贾公如何解释,你的心腹为何要贿赂库吏,取走这批绢帛?
这......贾充一时语塞。
钟会见状,急忙帮腔:陛下,即便贾公取走了绢帛,也不能证明血诏就是他写的。也许是有人借机陷害贾公呢?
钟将军说得有理。司马炎不慌不忙,所以儿臣还查了另一件事。
他取出一份账册:这是贾公近三个月的收支记录。其中有一笔五千两的黄金,来路不明。而恰好在血诏发现的前一天,太庙令的家人突然在钱庄存入了五千两黄金。
这话一出,满殿哗然。贾充面如死灰,跪地不起:陛下,臣......臣......
司马昭勃然大怒:好个贾充!竟敢如此陷害太子!
父皇息怒。司马炎突然跪地,儿臣以为,贾公也是一时糊涂。恳请父皇从轻发落。
这个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连贾充都愣住了。
司马昭深深看了儿子一眼:你为他求情?
贾公毕竟是朝廷重臣,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司马炎诚恳道,况且,若严惩贾公,只怕会让人以为我们父子不能容人。
司马昭沉吟良久,最终叹道:既然太子为你求情,就饶你一命。削去官职,闭门思过吧。
退朝后,钟会追上司马炎:太子殿下真是仁德,竟为贾公求情。
司马炎淡淡一笑:钟将军,你说这满朝文武,此刻都在想什么?
钟会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司马炎这一手,既除掉了政敌,又赢得了仁德的名声,实在高明。
雪后初晴,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司马炎走在宫道上,心中明白,这场风波虽然平息,但更大的风暴还在后头。
而他,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