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十一年九月,一封染着尘沙的军报被八百里加急送入洛阳。信使在城门口几乎昏厥,马匹口吐白沫,身上的铠甲还能看出几处破损和血迹。
“漠北大捷!漠北大捷!”
喊声从城门口一路传到宫城,沿途百姓纷纷驻足观望,随即爆发出阵阵欢呼。自太康六年马隆在朔方推行羊毛榷场以来,北疆已有五年无大战事。这次突然传来的捷报,让整个洛阳城都沸腾了。
太极殿内,监国太子司马柬亲自拆开那封用三道火漆封缄的军报。展开一看,他的眼睛顿时亮了。
“念!”司马柬将奏报递给当值太监。
太监深吸一口气,朗声诵读:“臣马隆谨奏:太康十一年八月十七,柔然残部纠合不肯归附之铁勒、高车部落,聚众四万余骑,犯我云中。臣令归附鲜卑慕容部、宇文部、段部联军二万骑,协同晋军一万,于漠北狼山口设伏……”
殿内文武百官凝神静听。当听到“斩首八千级,俘虏一万二千,余众溃散西逃,柔然可汗单骑遁走”时,不少老臣激动得热泪盈眶。自汉末以来,中原王朝从未在漠北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
“此役之后,漠北草原再无敢抗我大晋天威者。”太监继续念道,“慕容部首领慕容野干、宇文部首领宇文泰、段部首领段匹磾,皆奋勇当先,负伤不退。臣请朝廷予以重赏,以彰其功,以励后来……”
司马柬深吸一口气,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大地图前,手指点在漠北狼山口的位置:“父皇,此战之功,非止于战阵之胜。”
坐在御座上的司马炎虽已年近七旬,双目依然炯炯有神:“太子说下去。”
“马隆将军奏报中提及,参战鲜卑三部,皆是最早与我朝进行羊毛贸易的部落。”司马柬转身面向群臣,“五年来,这些部落通过羊毛交易获得茶砖、粮食、布匹、铁器,生活日益安定富足。他们已不再是需要靠劫掠为生的草原狼,而是依靠贸易生存的牧羊人。”
“正是。”兵部尚书杜预接口道,“此战慕容野干等部之所以奋勇,非唯畏惧我朝兵威,更因他们知道:一旦柔然得势,羊毛贸易中断,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此所谓‘以利结之,以利驱之’。”
司马炎缓缓点头:“马隆此策,深得朕心。传旨:慕容野干晋封归义侯,宇文泰、段匹磾晋封归德侯、归顺侯,各赐金帛。参战鲜卑将士,按晋军同等标准赏赐。另,在狼山口立‘靖北碑’,镌刻此战功绩及参战部族名单,永志此功。”
“儿臣遵旨。”司马柬躬身,又补充道,“父皇,儿臣以为,此战之后,当趁势在漠北推行‘草场划分制’。将草原划分为各部牧场,明确界限,避免争端。同时设立‘北疆都护府’,驻军三千,负责维护贸易秩序,调解部落纠纷。”
“准。”司马炎一挥手,“此事由太子全权处理。漠北安宁,则中原无忧。陆路之上,我大晋疆域已至极限,接下来要做的,是巩固治理,使草原永为藩篱。”
就在北线捷报传来三天后,南线的军报也到了。这次不是加急,而是正常的海船邮递——自从海龙军在南洋站稳脚跟,海上通信已相当便捷。
奏报来自镇南港都督周浚,内容同样令人振奋:
“臣周浚谨奏:太康十一年六月至八月,海龙军南洋特遣舰队巡视吕宋、爪哇、三佛齐诸海域,剿灭海盗三股,解救被掳商船十一艘。三佛齐、室利佛逝等国皆遣使至镇南港,请求正式签订《航海护侨条约》……”
“此外,南溟州晋商湾铜矿已正常开采两年,累计产铜八十万斤,金砂三千两。随船附上样本及账册。当地土人部落已完全归化,青壮多在矿场做工,儿童在商站学堂学习汉文……”
两份奏报,一北一南,陆海并传,标志着大晋帝国在两个方向的战略都已取得决定性成功。朝会结束后,司马柬回到东宫,站在那幅巨大的疆域图前久久沉思。
图上,北方的草原已全部标注为“归附”或“藩属”,南方的海洋上,航线如蛛网般密布,从流珠群岛直抵南溟州。而在东方,倭国的位置被特意用朱笔圈出,旁边标注“安东都护府辖地”。
“殿下。”东宫詹事轻声提醒,“该用午膳了。”
司马柬这才回过神来:“今日就在这儿用吧。把沈院长请来,还有工部陈尚书、户部王尚书。”
不多时,皇家科学院院长沈括、工部尚书陈骞(其弟陈骞此时在倭国任安东都护)、户部尚书王浑先后到来。简单的午膳后,司马柬指着地图说:
“三位请看。北疆已定,南洋已通,倭国已服。我大晋疆域之广,已远超秦汉。然——”他话锋一转,“疆域越大,治理越难。北疆草原广袤,如何有效管辖?南洋岛屿星罗,如何确保航路安全?倭国虽服,如何确保其永为藩篱?”
沈括最先开口:“殿下,老臣以为,技术可解部分难题。科学院正在研制一种‘电报机’,利用铜线传递信号,若能成功,则洛阳与边疆通信,可朝发夕至,不再依赖马匹船舶。”
“哦?”司马柬眼睛一亮,“进展如何?”
“原理已通,正在解决铜线绝缘和信号衰减问题。”沈括答道,“若经费充足,三年内或有小成。”
陈骞则说:“工部已在研制改良马车,采用钢制轴承和减震装置,可使陆路运输效率提高三成。另外,海津镇船厂正在试验一种‘蒸汽明轮船’,若能成功,则船只可不依赖风力,逆流而上。”
王浑的关注点不同:“殿下,疆域扩大带来的是治理成本增加。北疆驻军、南洋舰队、倭国都护府,每年耗费钱粮巨大。户部建议,当加强边疆地区的自给自足能力。比如在北疆推广耐寒作物,在南洋开发种植园,在倭国发展手工业,减轻中枢负担。”
司马柬认真听着,不时点头。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不同部门从各自专业角度提出解决方案,而他作为监国太子,需要综合考量,做出决策。
“沈院长的电报机要继续研制,经费从内库拨付。”司马柬首先表态,“陈尚书的改良马车和蒸汽船也要抓紧。至于王尚书的自给自足之策——”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过几个关键位置:“北疆可在河套地区扩大屯田,种植小麦、苜蓿;南洋可在吕宋、爪哇开辟甘蔗、香料种植园;倭国则重点发展造船、采矿、纺织。这些产品既可满足当地需求,也可通过贸易获得利润,反哺治理成本。”
三位大臣相视点头。太子这番安排,既考虑了技术发展,又顾及了实际情况,确实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还有一事。”司马柬坐回主位,“北疆大捷,南洋安宁,此乃将士用命之功。本宫拟奏请父皇,于太康十二年元旦,举行‘海陆凯旋大典’,表彰有功将士,宣示天朝威仪。三位以为如何?”
“此议甚好!”王浑首先赞成,“既可激励将士,又可震慑四夷。”
沈括和陈骞也点头称是。
议定之后,三人告退。司马柬独自留在殿中,再次走到地图前。他的手指从洛阳出发,向北划过草原,向南划过海洋,向东划过倭国。这不是简单的线条,而是无数人用汗水、智慧甚至生命开拓的道路。
他想起了马隆——那位在北疆经营十余年的老将,如今已年过六旬,却依然坚守边关。他想起了周浚——那位海军都督,常年漂泊海上,脸上被海风刻满皱纹。他想起了在倭国的陈骞、在洛阳太学苦读的倭国学子、在漠北草原牧羊的鲜卑部落、在南洋种植园劳作的晋商……
正是这千千万万的人,共同铸就了这个盛世。
“盛世……”司马柬喃喃自语。
他知道,真正的盛世不是疆域辽阔,不是国库充盈,不是万国来朝。真正的盛世,是北疆的牧民可以安心放牧,不必担心战乱;是南洋的商船可以自由航行,不必害怕海盗;是倭国的孩童可以在学堂读书,不必像父辈那样在部族厮杀中挣扎求生。
而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强大的、文明的、有担当的帝国作为后盾。
窗外,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图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司马柬看着那些被照亮的疆域,心中涌起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
太康十二年元旦的海陆凯旋大典,将不仅仅是一场庆典,更是一个宣言:向天下宣告,大晋不仅有能力开疆拓土,更有智慧治理疆土;不仅能用武力征服,更能用文明教化。
而他要做的,就是确保这个宣言不是空话,而是这个帝国未来数十年的真实写照。
“来人。”司马柬唤来内侍。
“殿下有何吩咐?”
“准备笔墨,本宫要亲自起草大典章程。另外,传令礼部、兵部、鸿胪寺主官,明日东宫议事。”
“是!”
秋风吹过宫墙,带来远处市井的喧嚣。而在东宫暖阁内,监国太子已铺开纸张,开始书写这个帝国新的篇章。北方的草原,南方的海洋,东方的岛屿,都将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大典中,找到自己在帝国版图中的位置。
而历史,将记住太康十一年这个秋天——陆海并进的大晋帝国,在这时真正达到了它的鼎盛。接下来的路,将是巩固、发展、传承的道路。这条路或许不再有开疆拓土的轰轰烈烈,却更需要耐心、智慧和远见。
司马柬知道,自己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