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儿，给司马家积点儿德吧 第107章 海盐换战马

泰始十一年的秋日，朔方郡（泛指河套及阴山以南地区）的旷野上，草色已见枯黄，天高云淡，风里带着塞外特有的凛冽与苍茫。然而，在靠近黄河的一处官方指定的互市场所，此刻却人声鼎沸，热火朝天，与周遭的萧瑟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里没有建康漕渠工地的号子震天，也没有流珠群岛探险的惊心动魄，却进行着一场无声却同样关乎国运的交易。数以百计的穹庐（蒙古包）如同白色的蘑菇散落在市场外围，那是来自草原各部的帐篷。市场内，晋朝的边贸官员、军需吏员，与穿着各式皮袍、发型各异、嗓门洪亮的鲜卑、匈奴、乌桓等部族的首领、商人混杂一处，讨价还价声、牛羊嘶鸣声、驮马响鼻声交织成一片独特的边境交响曲。

市场的核心区域，由全副武装的晋军锐士严密把守。这里堆放的，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筐筐、一袋袋雪白晶莹的物资——晋朝沿海出产的上好海盐。这些盐经过官府的统一筛检，颗粒均匀，色泽纯净，几乎不含杂质，在秋日的阳光下，甚至微微反射着光芒，晃得那些草原来客眼睛发亮。

盐，对于中原王朝而言，是重要的财税来源和民生必需品。但对于逐水草而居、饮食多以肉乳为主的草原部落而言，其意义更为生死攸关。他们自身难以生产足够的盐，以往要么通过劫掠，要么通过代价高昂的贸易从汉地获取，常常受制于人。如今，晋朝官方敞开供应如此质优价廉的海盐，对他们而言，不啻于天降甘霖。

而晋朝这边，需要的则是草原上奔腾的骏马。

“上等河曲战马，一匹换盐五百斤！中等马，三百斤！驮马，一百五十斤！” 一名嗓门洪亮的晋朝吏员，站在一个临时搭起的高台上，用熟练的胡语反复宣告着兑换比率。

市场的另一边，则是临时圈出的巨大马栏。里面是各部落带来的马匹，其中不乏肩高体健、四肢修长、神骏非凡的河套马、阴山马。这些马匹耐力足，爆发力强，是组建精锐骑兵不可或缺的坐骑。晋军的“苍鹰”骑兵虽然已经初具规模，但要应对广袤北疆的防御需求，以及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威胁，优质战马永远不嫌多。

负责此次互市全局统筹的，并非寻常文官，而是以勇猛善战、熟悉边事着称的将军马隆。他一身常服，外罩挡风的披风，站在市场旁的一处土坡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交易现场。他面容刚毅，下颌线条紧绷，如同磐石，既有武将的杀伐之气，又带着处理边务所需的沉稳与精明。

“将军，拓跋部的人嫌价格高了，想用三匹中等马换一千斤盐。” 一名下属匆匆来报。

马隆冷哼一声：“告诉他们，规矩就是规矩。想要更多的盐，就拿更好的马来换！或者，用皮毛、药材来补差价也行。想浑水摸鱼，门都没有！”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深知，在这种交易中，必须保持绝对的强势和定价权，否则一旦被对方拿捏，后患无穷。

这时，一群衣着更为华丽、气势也更足的鲜卑人簇拥着一位首领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为首者正是鲜卑慕容部的一位重要首领，慕容涉。慕容部近年来在辽西一带势力渐长，与晋朝的关系时而恭顺，时而暧昧。

“马将军！” 慕容涉操着有些生硬的汉语，脸上带着看似豪爽的笑容，“久仰将军威名！今日这盐，真是好东西啊！我部此次带来的，可都是上好的辽东骏马，不知这兑换比例，能否再……优惠些许？” 他说话间，目光却不时瞟向那些雪白的盐堆，贪婪之色一闪而过。

马隆脸上露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不卑不亢：“慕容首领，价格公允，童叟无欺。此乃朝廷定下的章程，本将军亦无权更改。贵部的马若真是上等，自然能换得足额的盐。况且，”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与我大晋公平交易，获取急需的盐铁布帛，总好过纵兵南下，劫掠那些未必能到手、即便到手也代价惨重的物资吧？陛下仁德，愿开互市，与诸部共赢，此乃尔等之福。”

慕容涉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马隆的话软中带硬，既点明了互市的好处，也暗含了对他们以往寇边行为的警告。他干笑两声：“将军说的是，说的是……公平交易，公平交易！” 他不再纠缠价格，转而催促手下赶紧将最好的马匹牵出来过秤验看。

交易在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氛围中进行着。晋朝官员经验丰富，对马匹的年龄、牙口、体态、蹄腿检查得极为仔细，想以次充好几乎不可能。而各部首领为了换取更多的生命之盐，也只能压下心中的小算盘，拿出真正的好马。

一袋袋雪白的海盐被搬上部落的牛车、驼队，而一匹匹神骏的草原马则被晋军的驯马官牵入指定的马栏，打上烙印，编入名册。这些马匹在经过初步调养和适应后，将被分批送往内地各大军马场，或直接补充到北方边镇的“苍鹰”骑兵之中。

看着马栏中不断增多的骏马，马隆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神色。他转身对身边的户部派来的计吏吩咐道：“记录清楚，此次所得马匹数量、品类，立刻快马报予洛阳户部及兵部。同时，传输给沿海各盐场，加大生产，朔方这边，盐的需求量只会越来越大！”

“诺！”

秋风吹过，卷起市场的尘土和草屑，也送来了盐的咸味与马匹特有的腥膻气息。马隆深吸一口这充满边贸特色的空气，心中盘算着。用几乎取之不尽的海盐，换取帝国急需的优质战马，这不仅是一笔划算的经济账，更是一步高明的战略棋。它用利益纽带在一定程度上羁縻了草原部落，减少了边境冲突，同时又极大地增强了晋军自身的机动打击力量。

陛下这一手“海盐换战马”之策，真乃洞悉人心、釜底抽薪的妙计。这些来自大海的白色结晶，正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转化为守护陆疆的铁骑锋芒，默默地为这个新生的大一统帝国，夯实着北方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