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凤音点迷津,绝路逢生
紫禁城的春日,似乎总是格外短暂。几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天气便骤然暖热起来,初夏的气息悄然弥漫,带着一丝躁动不安。御花园中百花争艳,蜂飞蝶舞,太液池碧波荡漾,映着湛蓝的天空和流云,一派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景象。然而,这天地间的盎然生机与明媚暖意,却丝毫未能渗透进长春宫那常年紧闭的朱红宫门,未能驱散萦绕在端妃齐月宾心头的、积郁了十数年的彻骨寒冰与无边黑暗。那里,时间仿佛凝固了,依旧停留在那个失去孩子的、永恒的寒冬。
自永和宫惠嫔迁居、敬妃探访、乃至富察贵人、安常在等人接连有孕的消息,如同接连投下的巨石,在她死水般的心湖中激起滔天巨浪后,齐月宾的状态便急转直下。她不再每日规律地于晨昏定省时分诵经念佛,时常像个失了魂的木头人般,从清晨枯坐到深夜,就那样直挺挺地跪在佛堂冰冷的青砖地面的蒲团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尊悲悯的观音像,仿佛魂魄早已离体,飞向了某个不可知的痛苦深渊,只剩下一具被掏空了所有希望与生趣的、日渐干瘪的冰冷躯壳。有时,夜深人静时,她会毫无征兆地泪流满面,肩膀剧烈地颤抖,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那哭声嘶哑破碎,在寂静的宫殿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厉瘆人;有时,她又会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平静,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对含珠送来的饭食汤药视若无睹,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已失去了感知,彻底封闭了心门。
含珠日夜守在她身边,心一直揪着,惊惧交加,忧惧万分。她变着法儿为主子准备清淡可口的膳食和安神汤药,软语劝她多少用一些,但齐月宾往往是机械地勉强喝几口,便猛地推开,随即是一阵更剧烈的干呕,人肉眼可见地迅速消瘦下去,原本就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更是透出一种灰败的死气,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含珠知道,主子这是心病,而且是最重、最无药可医的那种陈年痼疾,如今被外界的刺激彻底引爆了。她试图说些轻松的话题宽慰,比如御花园的西府海棠开得如何绚烂,或是内务府新来了一个会梳新奇发髻的梳头太监,但齐月宾毫无反应,仿佛那些鲜活热闹的世界与她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厚厚的、冰冷的琉璃墙。她的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永不消散的痛苦。
“心理监测警报:齐月宾抑郁程度急剧恶化,进入重度抑郁发作期。伴随显着解离症状(现实感丧失、情感麻木、人格解体)。自主神经系统功能紊乱(食欲废绝、睡眠障碍、心率异常)。自杀风险评估由中风险(30%)飙升至高风险(75%)。其认知严重扭曲,存在‘扩大性自罪’(认为自身不幸会波及家族)及‘灾难化思维’(未来无任何希望)。行为模式预测:极高概率在短期内采取极端自我毁灭或外向攻击行为(目标可能为其他孕妇及其子嗣)。” 纪时冰冷而精准的警报在宜修脑海中尖锐响起,数据流触目惊心,清晰地勾勒出一幅濒临崩溃的人格图像。
更让含珠感到骨髓发寒的是,她偶尔会在主子那双死水般的、空洞眼眸的最深处,捕捉到一闪而过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与决绝的光芒。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后,即将与假想敌(甚至是与整个令她痛苦的世界)同归于尽的、歇斯底里的毁灭欲。她不止一次在深夜,听到主子在佛堂内用几乎听不见的、梦呓般的破碎声音喃喃自语,那些词语断断续续,却字字惊心:“……都该死……凭什么……我的孩子……没了……她们……也别想有……一起……毁了……干净……谁都……别活……”含珠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冰凉,她几乎可以肯定,主子那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和恨意,已经在绝望的发酵下,扭曲成了某种可怕的、针对所有拥有她所失去之物的妃嫔及其子嗣的恶毒念头!她不是想悄无声息地自我了断,就是想在毁灭前,拉上尽可能多的人为她死去的孩子陪葬!这种念头,让含珠日夜难安,仿佛守着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几乎要将齐月宾彻底吞噬、即将酿成不可挽回的惨剧的前夕,一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懿旨,如同划破厚重阴云的晴天霹雳,骤然打破了长春宫的死寂——坤宁宫皇后娘娘身边的首领太监周宁海亲自前来传旨:皇后娘娘口谕,宣端妃齐月宾,即刻前往坤宁宫觐见。
这道旨意,不仅让提心吊胆的含珠等长春宫宫人惊愕万分,面面相觑,更是让心如死灰、几近麻木的齐月宾本人都愣住了!她空洞的眼眸中罕见地泛起了一丝波澜,但那波澜绝非喜悦或期盼,而是巨大的错愕、深深的不解以及……瞬间汹涌而至的、深入骨髓的惊悚与恐惧!
皇后?乌拉那拉·宜修?她为何会突然宣召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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