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凤沼藏珠,兰庭试玉
雍正八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迟疑。御花园的垂丝海棠才抽出零星花苞,料峭春风裹挟着冬末的余寒,吹得宫人厚重的棉袍下摆猎猎作响。然而,这股春寒,却丝毫未能冷却紫禁城中因三年一度选秀临近而悄然升腾的躁动与热望。各宫主位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却早已动作频频,或打探秀女家世品貌,或盘算着如何安插人手,或盘算着如何借此巩固圣心、打压对手。权力的棋盘上,即将落下新的棋子,格局或将再次洗牌。
永和宫正殿内,却是一派与外间截然不同的沉静。地龙烧得温和,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兰芷香气,混合着书墨和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奶香。皇贵妃夏冬春(纪时)端坐于南窗下的紫檀木嵌大理石心画案前,身着杏黄缂丝八团夔龙纹常服,外罩一件石青色缎地平金绣云凤纹夹袄,雍容华贵,气度沉静。她并未像其他妃嫔那般急于打探秀女消息,而是手执朱笔,不疾不徐地批阅着内务府呈上的、关于秀女初选后住宿安置、礼仪教习等一应琐碎却至关重要的章程。眉目间不见丝毫波澜,仿佛这只是年复一年的寻常宫务,与己并无太大干系。
皇长子弘暟已近五岁,开蒙日久,小小年纪已显露出沉稳端方的性子,此刻正在偏殿由师傅教导《千字文》。皇五子弘昶也将近三岁,活泼好动,由乳母和宫女陪着在暖阁内玩耍,清脆的笑语声隐约可闻。夏冬春(纪时)偶尔抬眸,透过珠帘望向孩子们的方向,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温情,随即又恢复成深不见底的平静。
(承上:静观其变,稳坐钓台)
选秀,对如今的夏皇贵妃而言,早已不是威胁,而是又一次巩固权位、观察风向的机会。她执掌宫务多年,树大根深,圣眷优渥,又育有两位健康聪慧的皇子,地位已然稳固。新晋的秀女,纵有家世才貌出众者,短期内也难以撼动她的根基。相反,若能妥善处置,这些新人或许还能成为她手中的棋子,或是观察各方势力动向的镜子。
因此,她对选秀事宜的处理,完全秉持着“公允”、“周全”的原则。章程拟定得细致入微,从秀女的饮食起居、教习嬷嬷的选派,到初选、复选的流程规矩,皆依祖制旧例,又根据实际情况略作调整,务求平稳有序,不给人留下任何可指摘之处。她甚至特意嘱咐内务府,对家世寒微的秀女亦需一视同仁,不可克扣份例,彰显皇贵妃仁德。
皇帝对她这份“不妒不争”、“秉公处事”的态度颇为赞许,曾在她呈上章程时颔首道:“爱妃处事,朕是放心的。” 这份信任,便是她最大的护身符。
然而,不争不妒,不代表毫不关心。夏冬春(纪时)暗中让周全通过可靠渠道,将此次参选秀女中家世显赫、或颇有才名的几位重点人物的底细摸了个清楚。她并非要出手干预,而是要心中有数,知己知彼。同时,她也留意着皇后(虽幽禁)、齐妃、以及其他有皇子妃嫔的动向,看她们是否会借此机会有所动作。
(转:珠玉初现,暗潮微澜)
三月三,上巳节,秀女复选在御花园绛雪轩举行。夏皇贵妃依制陪同皇帝、太后出席。她端坐于皇帝下首,太后身侧,气度雍容,姿仪万千。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那些身着统一旗装、环肥燕瘦、神色各异的年轻女子们,她们或紧张,或期待,或故作镇定,眼神中闪烁着对富贵荣华的渴望与对未知命运的惶恐。
夏冬春(纪时)心中并无波澜,甚至有一丝淡淡的怜悯。曾几何时,她也是台下其中一员,懵懂无知,险些命丧深宫。如今,她却已高坐台上,执掌着部分决定她们命运的权柄。命运弄人,莫过于此。
复选过程按部就班。秀女们依次上前,行礼如仪,应答问话。皇帝大多时候神色平淡,偶尔会对某个才情出众或对答得体的秀女略问多一句。太后则更关注秀女的品性仪态,间或点评一二。
轮到一位穿着浅碧色旗装、身姿窈窕、眉目如画的秀女时,殿内似乎静了片刻。那女子不仅容貌出众,更难得的是气质清冷,如空谷幽兰,行礼答话时声音清越,举止从容,在一众或娇羞或紧张的秀女中显得格外出挑。
“臣女乌雅·云珠,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后娘娘、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如珠落玉盘。
皇帝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问道:“读过什么书?”
“回皇上,臣女愚钝,只粗浅读过《女诫》、《内则》,略识几个字,闲暇时喜读诗词,临摹字帖。” 乌雅云珠垂眸应答,不卑不亢。
夏冬春(纪时)端起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眼角的余光却将皇帝那一闪而过的欣赏与太后微微颔首的赞许尽收眼底。乌雅氏,满洲正黄旗,其父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清流领袖,家世清贵。此女才貌双全,气质脱俗,确是劲敌。不,或许用“敌”字尚早,但绝对是未来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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