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猗兰操空,暗香浮动
盛夏的紫禁城,闷热如蒸笼,连蝉鸣都带着股有气无力的黏稠。自静和中毒、华妃倒台那场惊天风波后,后宫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声响,陷入一种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平静。坤宁宫依旧每日晨昏定省,皇后娘娘凤仪万千,对庄贵妃沈眉庄(纪时)更是关怀备至,赏赐不断,俨然一副中宫抚恤功臣、怜惜幼弱的宽仁模样。然而,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是比酷暑更令人难耐的、冰冷刺骨的暗流。
钟粹宫正殿,门窗紧闭,帘幕低垂,隔绝了外间的暑气与窥探。殿内四角放置着冰鉴,丝丝凉意弥漫,却驱不散那股萦绕不去的、混合着药香与沉重压抑的气息。沈眉庄斜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身着月白色素锦常服,未施粉黛,面色是一种久不见日光的、近乎透明的苍白,更衬得那双眸子深不见底,幽沉如古井寒潭。她手中拿着一卷《战国策》,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穿透窗棂,望向庭院中那株在烈日下有些蔫搭搭的石榴树,眼神空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静和格格被安置在内室最凉爽的碧纱橱内,由冯嬷嬷和乳母寸步不离地守着。小家伙侥幸捡回一条命,但元气大伤,比寻常婴孩更加孱弱,终日昏睡的时候多,清醒时也精神不济,哭声细若蚊蚋,让人心头发紧。沈眉庄每日必亲自探视数次,喂药、擦身,事必躬亲。指尖触及女儿那微凉的小手时,她眼中才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属于母亲的痛楚与温柔,但很快便被更深沉的、冰封般的冷静所取代。
(承上:暗室惊心,图穷匕见)
“娘娘,”冯嬷嬷悄步走进,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后怕,“竹息姑姑方才悄悄递了话出来……”
沈眉庄眼睫微动,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那卷《战国策》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脊上凹凸的纹路,声音平静无波:“说。”
“太后娘娘……震怒!”冯嬷嬷气息不稳,“顺着那翡翠镯子的线,暗地里查了下去!那挽月……果然不干净!她有个表兄在内务府当差,前阵子突然得了一笔横财,竟在外城置了宅子!顺藤摸瓜,竟……竟牵出了皇后身边另一个管库房的老人!那人……那人早年曾受过纯元皇后的恩惠!”
纯元皇后!那个早已逝去、却永远是皇帝心中白月光、皇后心中一根刺的名字!
沈眉庄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用力,几乎掐进书脊。果然!果然与她推测的最坏情况一样!皇后!她竟然狠毒至此!利用纯元旧事做文章,利用安陵容的香囊,借华妃之势(或至少是顺势而为),意图一举铲除静和这个未来的潜在威胁,同时将脏水泼向华妃,一箭双雕!其心可诛!
“太后娘娘已密审了那人,”冯嬷嬷继续道,声音发颤,“虽未拿到皇后直接指使的铁证,但几条线索环环相扣,皆指向……指向景仁宫!太后娘娘气得当场摔了茶盏,说……说‘其心歹毒,不堪为国母’!”
沈眉庄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仿佛有冰碴在摩擦。愤怒吗?当然。恨吗?刻骨铭心。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冰冷确认,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的危机感。皇后既然敢对皇嗣下如此毒手,其势力盘根错节、心机深沉可怕,远超想象。如今太后虽已知情,但缺乏铁证,又能如何?废后?牵一发而动全身,前朝后宫必将天翻地覆!皇帝会为了一个未必能养大的格格,去动摇国本吗?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太后……打算如何处置?”
冯嬷嬷摇头:“竹息姑姑说,太后盛怒之后,亦是良久无言。只说……此事关乎国体,需从长计议。目前……只能按下不表,暗中剪除其羽翼。太后让奴婢转告娘娘,万事……隐忍为上,保全自身与格格,方是重中之重。太后会……尽力周旋。”
隐忍。沈眉庄在心中冷笑。又是隐忍。可她还有多少时间可以隐忍?静和还能经得起几次暗算?皇后此次失手,只会更加警惕,手段也会更加隐秘狠毒。
“本宫知道了。”沈眉庄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嬷嬷,告诉竹息姑姑,臣妾……谢太后娘娘回护之恩。一切,但凭太后娘娘做主。” 她必须依靠太后,但绝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太后。真正的生路,要靠自己来搏。
冯嬷嬷退下后,殿内重归死寂。沈眉庄起身,走到碧纱橱前,隔着薄纱,凝视着女儿沉睡的小脸。那微弱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皇后……乌拉那拉·宜修……这个仇,她记下了。不死,不休。
(转:御苑“偶”遇,猗兰遗音)
知晓真相后的沈眉庄,愈发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晨昏定省,几乎从不踏出钟粹宫半步。她在皇后面前,姿态愈发恭顺低调,甚至带着几分刻意流露的、因女儿病弱而产生的脆弱与依赖,将一个失去威胁、需要庇护的妃嫔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皇后似乎也很满意她这副“识时务”的模样,待她愈发“亲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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