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雪夜微光,君心似海
雍正三年的初冬,第一场雪断断续续下了几日,终是在一个黄昏后彻底停歇。琼华岛银装素裹,太液池面结了层薄冰,映着惨淡的日光,天地间一片澄澈的清冷。佛堂小院内,积雪被打扫出一条窄窄的路径,檐下挂着冰凌,偶尔滴落的水珠敲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更衬得四周死寂。自那日雍正皇帝雪中突然驾临,留下那句含义不明的“不会亏待安分之人”后,已过去半月。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迹,诵经、礼佛、照料孩儿,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但年世兰的心,却比这严冬的湖面更加冰封,也更加暗流汹涌。皇帝的亲临,绝非心血来潮,那看似随意的每一问、每一瞥,都如同钝刀割肉,让她事后回想,仍心惊胆战。她只能将“安分守己”四个字刻入骨髓,言行举止,愈发谨慎,不敢有丝毫逾越。
(承上:内侍传讯,波澜暗起)
这一日,天色阴沉,似有续雪之意。年世兰刚哄睡了午觉不安稳的璋哥儿,正坐在窗前,就着微弱的天光,教瑞哥儿认几个简单的字。瑞哥儿小手冻得通红,却学得认真,小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忽然,院门外传来熟悉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是苏女官。
年世兰心中一紧,立刻起身相迎。苏女官披着件灰鼠斗篷,脸颊被寒风刮得微红,神色却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她屏退了随行的小宫女,独自走进屋内。
“年夫人安好。”苏女官福了一礼,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
“苏姑姑快请起,如此天气,劳您奔波。”年世兰连忙还礼,心中警铃大作。苏女官平日来访,多是借佛事之名,像今日这般直接、且神色有异,极为罕见。
苏女官目光扫过屋内,见瑞哥儿在场,便放缓了语气,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明黄绸缎包裹的小匣,道:“夫人,今儿内务府清点库房,寻出些往年剩下的、质地尚可的老山参片,太妃娘娘念及夫人携幼子在此清修,冬日严寒,特命奴婢送些过来,给夫人和公子们补补身子。”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太妃娘娘”这个名头,以及那明黄的包裹,都让年世兰感到不同寻常。
她连忙谢恩:“臣妇叩谢太妃娘娘恩典!劳姑姑转达臣妇感激涕零之意。” 她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匣子,指尖触及绸缎的冰凉,心却跳得飞快。
苏女官并未立刻离去,而是看似随意地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似是无意地低声道:“这天阴沉的厉害,怕是要有一场大雪了。夫人近日可要仔细门户,莫要让哥儿们受了风寒。”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微不可闻,“尤其……是夜里,宫中近日……不太平,皇上圣躬违和,心情郁结,连带着……好些旧事都被翻了出来,有些人……怕是难逃干系。”
年世兰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宫中不太平!皇上病中翻旧账!这分明是极其重要的警示!是在提醒她,朝局可能有变,且可能波及到她这类与“旧事”相关的人!难逃干系……是指谁?年羹尧的旧案?还是……纳兰家?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惶恐:“多谢姑姑提点!臣妇……臣妇一定紧闭门户,悉心照料孩儿,绝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愿皇上龙体早日康复,便是天下臣民之福了。” 她绝口不问“旧事”细节,只表达对皇帝的关切与自身的安分。
苏女官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如此反应,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神色,似是满意,又似是怜悯。她点了点头:“夫人明白就好。奴婢还要去回太妃娘娘的话,就不多打扰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转:夜半密析,暗藏玄机)
苏女官走后,年世兰独自坐在屋内,看着桌上那匣“太妃赏赐”的老山参,心潮起伏,久久无法平静。苏女官的话,绝非寻常关怀!这分明是戴夫人那边,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冒着巨大风险传递出的警报!皇帝病中情绪不稳,正在清算旧账!这意味着,原本可能暂时稳定的局面,随时可能因为皇帝的一时之怒而崩塌!而她年世兰,作为年羹尧的妹妹,无疑是“旧账”中最显眼的一笔!
危险迫在眉睫!但苏女官特意提及“紧闭门户”、“照料孩儿”,似乎又是在暗示,只要她足够“安分”,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这参……真的只是参吗?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明黄色的绸缎包裹,里面是一个紫檀木小匣。揭开盒盖,上层果然整齐地铺着一片片品相上乘的老山参。年世兰的心跳更快了,她轻轻拨开参片,指尖触到盒底,感觉有一处微不可察的凸起!她心中一动,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撬开那层薄薄的夹板,下面赫然露出了一小卷卷得极紧的、泛着特殊光泽的桑皮纸!
找到了!密信!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取出纸卷,迅速将夹板复原,参片重新铺好,合上盖子,将一切恢复原状。然后,她快步走入内室,确认孩子们都睡熟了,才就着窗外雪地反射的微光,展开那薄如蝉翼的纸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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