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谁害死了我的妈妈
文/树木开花
一
我妈摔下去的时候,天上正飘着那种黏糊糊的、让人心烦意乱的雨。不大,但足够把楼下的水泥地洇成一片深黑。警察来了,拉了警戒带,黄色的塑料条子在风里一抖一抖,像谁濒死的神经。他们问了左邻右舍,也问了我,最后在报告上写了“意外坠亡”,或者也可能是“自杀”?措辞很官方,很模糊,反正意思就是,没人推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可能是失足,可能是想不开。
我不信。我妈那个人,怕高怕得要命。我们家住五楼,阳台封得死死的,她连晾衣服都只探出半个胳膊,好像外面有只手会把她拽下去。商场那种透明的观光电梯,她宁愿爬十层楼梯也不坐。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到废弃的、连栏杆都锈蚀了的七层老图书馆天台上去?
处理完后事,心里空出一个大洞,风呼呼地往里灌。我开始整理她的遗物,试图从那些带着她气息的物件里,抓住一点什么,或者,找到一点什么。她的东西不多,一个旧式的樟木箱子,里面叠放着些过时的衣服,还有几本相册。
相册大多是记录我的成长,蹒跚学步,戴红领巾,大学毕业……她总是笑着在旁边。翻到后面,是她年轻时候的照片,穿着碎花裙子,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眼睛亮晶晶的,和后来那个总是带着些许愁容的女人判若两人。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张照片。
它被小心地夹在一本绒面笔记本的扉页里,笔记本是空的,只有这张照片。黑白照,已经有些泛黄,边角磨损得厉害。上面是三个年轻女孩,勾肩搭背,头凑在一起,对着镜头笑得毫无阴霾,牙齿白得晃眼。中间是我妈,左边那个梳着两根翘辫子的,右边那个留着齐耳短发,眼神有点野。背景像是一处河堤,柳树枝条垂下来。
我下意识地把照片翻过来。
心脏好像被人猝不及防地捏了一把,骤然停止跳动。
背面,是我妈那娟秀熟悉的字迹,用的是蓝色钢笔水,写着:
“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
这没什么,毕业赠言或者友谊纪念,常有的句子。
让我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住的,是后面的落款日期。
那是我妈去世的前一天。
墨水的颜色看起来很新,绝不是二十多年前的笔迹。她是在去世前一天,写下了这句话。
永远在一起?和谁?
我的目光落回照片上那三张如花的笑靥。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写下这句属于过去的话?
警方那个“意外”或“自杀”的结论,在此刻显得无比苍白和可笑。这里一定有别的原因,和这张照片有关,和照片上的人有关。
我把照片抽出来,对着光仔细看。除了那行字,背面再无线索。正面,三个女孩的笑容背后,是模糊的河堤柳树。我试图辨认她们的面容,除了我妈,另外两个,我应该叫阿姨的,小时候或许见过,但印象早已模糊不清。我只隐约记得,好像有一个姓林,有一个姓……林?
二
正当我捏着照片,指尖冰凉,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震动。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眼睛:
“你妈妈是被推下去的。”
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我猛地抓起手机,手指颤抖着回拨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冰冷的、机械的女声。
空号?!
我盯着那条短信,又看看手里的照片,背脊上的寒意瞬间扩散到四肢百骸。这不是巧合。我妈的死,这张照片,还有这条诡异的短信,它们被一条看不见的线死死捆在一起。
我必须找到照片上另外两个人。她们是我妈过去最好的朋友,她们一定知道些什么。关于“永远在一起”,关于那个日期,甚至关于……那场“意外”。
凭着一点模糊的记忆,还有从我妈其他一些零散信件、旧通讯录里翻找出的只言片语,我开始了寻找。过程比想象的艰难。毕竟,那是她青春年代的挚友,随着各自成家、搬迁,联系早已稀疏。
几经周折,托了朋友,甚至找了些不太合法的手段查询户籍信息,我终于先后得到了那两个阿姨的消息。
第一个,姓林,叫林静。就是照片上左边那个梳翘辫子的。查询结果显示,户籍注销。原因:病故。时间,一年前。
我心里沉了一下,但还不算完全绝望。还有一个。
第二个,姓楚,叫楚岚。右边那个齐耳短发,眼神带着野性的。我对我妈这个朋友的印象最淡,只知道她好像很早就离开了这座城市。
查询结果出来得更慢一些,当屏幕上的信息跳出来时,我感觉房间里的空气都被抽干了。
楚岚,户籍注销。原因:死亡。死亡时间,二十年前。死亡地点,邻市。详情:在一起火灾中……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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