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我在边境守关卡
文/树木开花
一
界碑冰凉。
程阳的指尖从“中国”那两个深凿的凹槽上划过,带走一丝沁入肌理的寒意。这是57号界碑,他军旅生涯中需要日夜守护的众多坐标之一。远处,绵亘的群山在暮色中只剩下黝黑的剪影,如同沉睡的巨兽。风穿过原始森林的层层密叶,带来潮湿的腐殖质气息和某种不知名夜枭的啼叫。
“阳哥,回吧,这天瞅着要变。”新兵李锐紧了紧手中的95式,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这片位于西南边陲的亚热带雨林,白昼与夜晚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旦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各种危险便会悄然滋生——有毒的蚊虫、神出鬼没的毒蛇,还有那些利用复杂地形企图蒙混过关的偷渡客、走私贩。
程阳没回头,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那片逐渐被黑暗吞噬的丛林。他的巡逻区域,包括这条沿着山脊开辟的小路,以及路旁那条作为天然国境线的界河。河水在下方轰鸣奔腾,水汽升腾,让傍晚的空气更添几分粘稠。“急什么,再看看。越是这种时候,越容易有‘客人’上门。”
他的声音平静,带着老兵特有的沉稳。三年了,他守着这短短的几公里边境线,熟悉这里每一处可能藏人的石缝,每一棵歪脖子的老树。他见过试图用轮胎泅渡的,见过在背包里夹带违禁品的,也见过拖家带口、眼神茫然的难民。他处理过突发疾病,抓捕过亡命之徒,也曾在暴雨中救起过差点被洪水冲走的采药人。边境线像一把冰冷的尺子,划开了两个世界,而他,就是站在尺子边缘的那个人。
回到前哨班驻地,一间孤零零矗立在半山腰的砖石小屋时,天已经完全黑透。发电机嗡嗡作响,为这小小的据点提供着有限的电力。班长王铁在擦拭武器,老兵马建军在整理巡逻日志,李锐则开始准备简单的晚饭。一切如常,除了窗外淅淅沥沥开始落下的雨点,以及远处天边隐隐滚过的闷雷。
“妈的,这鬼天气。”王铁骂了一句,把擦好的枪小心放回枪柜,“程阳,明天你带李锐,重点查一下‘猴子岩’那边。上次巡逻好像看到那边有新鲜的脚印,雨一下,别给冲没了。”
“明白。”程阳点头。猴子岩,那片区域乱石嶙峋,植被异常茂密,确实是个容易出纰漏的地方。
夜里,程阳睡得并不踏实。雨点敲打着铁皮屋顶,声音密集得让人心慌。他做了个混乱的梦,梦里自己在一条漆黑的河里挣扎,河水冰冷刺骨,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把他往下拉,他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二天清晨,雨势稍歇,但天色依旧阴沉,山林间弥漫着厚重的白色雾气。程阳带着李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猴子岩。雨水将山路泡得泥泞不堪,每一步都格外费力。空气湿冷,吸入肺里带着股铁锈味。
二
“阳哥,这地方真邪性,”李锐喘着气,一边拨开挡路的藤蔓,“感觉走半天都一个样。”
“跟紧点,别掉队。”程阳头也不回地叮嘱,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仔细检视着经过的每一处可疑痕迹。多年的经验让他形成了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
在接近一片异常浓密的蕨类植物丛时,程阳猛地停下了脚步,举手示意。他蹲下身,拨开几片被踩踏过的叶片,泥土里,半个模糊的脚印清晰可见,尺寸不大,朝向密林深处。
“新鲜的。”程阳低声道,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示意李锐警戒侧翼,自己则端起枪,沿着那几乎难以辨认的痕迹,小心翼翼地向前搜索。
痕迹在一面爬满青苔和藤蔓的石壁前消失了。
程阳没有轻易放弃。他贴近石壁,仔细嗅了嗅,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这片森林的气味——像是汗味,又夹杂着某种廉价香皂的味道。他伸出手,轻轻拨开一丛茂密的爬山虎。
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狭窄洞口,赫然出现在眼前。洞口幽深,里面漆黑一片,往外透着森森的寒气。
“洞?!这里怎么会有洞?”李锐惊讶地低呼。
程阳的心脏也是猛地一沉。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可以确定,上次巡逻时,这里绝无此洞!要么是近期地质活动导致,要么……就是人为开凿或伪装的。无论是哪种,一个未知的洞穴出现在边境线上,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他再次打出警戒的手势,从战术背心上取下强光手电,深吸一口气,侧身闪入了洞口。李锐紧随其后,枪口对准外侧,承担掩护。
洞内空间比想象中要宽敞一些,但依旧阴暗潮湿。手电的光柱划破黑暗,照亮了凹凸不平的岩壁和地上散落的碎石。空气中那股陌生的气味更加明显了。
光柱猛地定格。
在洞穴最深处,一个蜷缩着的身影因为突如其来的光线而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是一个年轻男人,衣衫褴褛,脸上脏得看不出原本肤色,只有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背包,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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