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雷打石
文/树木开花
一
山窝村藏在黔北连绵大山的褶皱里,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山坡上,像是被外界遗忘的角落。村里的房屋多是土墙青瓦,雨季来时,屋里就摆满了接水的盆盆罐罐。一条蜿蜒的泥巴路是村子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下雨时泥泞不堪,晴天时尘土飞扬。
石老四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黝黑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他才四十出头,看上去却像五十好几的人。路过村头的歪脖子树时,几个闲聊的村民立刻压低了声音,眼神躲闪。石老四装作没看见,心里却明镜似的——这村里没人瞧得起他。
“爹,你回来了。”儿子石娃蹲在灶前生火,十五岁的少年瘦得像根竹竿。
“嗯。”石老四把锄头靠在墙边,瞥了眼米缸,“没米了?”
“还能撑两天。”石娃往灶里添了把柴,“王老四家说,上次借的三斤玉米该还了。”
石老四没接话,走出低矮的土房,望向山腰处那间孤零零的木屋。那是孤老陈的住处。村里人都叫老人“孤老陈”,他本名反倒没人记得了。孤老陈年近七十,无儿无女,独自住在山腰的老屋里,养着一头远近闻名的大肥猪。
那头猪确实肥壮,足有三百多斤,走起路来浑身肉颤。每逢有人路过,孤老陈总会自豪地说:“等腊月卖了这猪,够我老头子过一年了。”
石老四眯起眼睛,心里拨起了算盘。三百多斤的猪,按现在市价,能卖不少钱。这老鬼,倒是会打算。
“想啥呢?”同村的李四爷扛着柴刀路过,顺着石老四的目光望去,“哦,看孤老陈的猪啊?真是头好畜牲。”
石老四啐了一口:“这老不死的,倒有这等福气。”
李四爷摇摇头:“人家勤快,一天打三遍猪草,你当那猪是自己长这么肥的?”说完便走了。
石老四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夕阳西沉,才转身回屋。那一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着,那头肥猪和可能的卖猪钱在他脑子里打转。
第二天一早,石老四借口找野菜,特意绕到孤老陈屋后。猪圈就在屋后搭的草棚里,那头黑白相间的大肥猪正呼呼大睡。孤老陈提着猪食桶过来,看见石老四,有些意外。
“老四啊,咋到这儿来了?”
“采点野菜。”石老四指了指手里的篮子,“您这猪养得真好啊。”
孤老陈脸上绽开自豪的笑容:“可不是嘛,跟我儿子似的伺候它。等腊月卖了,换点钱养老。”
石老四帮着添了把猪草,状似无意地问:“这得卖不少钱吧?”
“估摸着能卖这个数。”孤老陈伸出三根手指,“三百块应该没问题。”
石老四心里一震。三百块!他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也攒不下五十块。
二
从那天起,石老四隔三差五就往孤老陈那里跑,有时带点野菜,有时帮忙砍点柴。村里人见了,都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石老四这等吝啬人也会帮衬别人。
只有石娃觉得不对劲:“爹,你咋老往孤老陈那儿跑?”
“你懂个屁。”石老四瞪了儿子一眼,“邻里之间不该互相帮衬?”
石娃撇撇嘴,没再说话。
腊月越来越近,石老四的心也越来越焦躁。他几次旁敲侧击,问孤老陈打算什么时候卖猪,卖给谁。
“镇上的王屠户说好了,腊月二十来拉。”孤老陈毫无防备,“钱一次付清。”
石老四回家翻出藏在墙缝里的所有积蓄,数来数去只有二十多块。他想起前些天在镇上看到的皮鞋,要八块钱一双,他舍不得买。又想起邻村张寡妇,他盘算很久了,要是有点钱,说不定能说上门亲事。还有那总也还不完的债……
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他的心。
赶集日,石老四去了镇上。他在农贸市场转了好几圈,最后在一个偏僻的摊位前停下。
“要点啥?”摊主是个干瘦的中年人,面前摆着各式农药。
“老鼠药。”石老四声音有些发干,“家里的粮食被祸害得不行。”
“有两种,便宜的五分,好的一毛。”
“要好的。”
摊主拿出一包红色纸包的药粉:“这个劲大,拌点粮食,保证一扫光。”
石老四接过纸包,手微微发抖,赶紧塞进衣兜里。
腊月十九,孤老陈兴奋地告诉石老四,王屠户明天一早就来拉猪。老人高兴得像孩子,说卖了猪要请石老四喝酒,“这些日子多亏你帮衬”。
那天晚上,月黑风高,石老四等石娃睡熟后,悄悄起身。红色纸包在手里攥得紧紧的。他溜出门,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山腰走去。
孤老陈的屋里没有灯光,老人习惯早睡。石老四轻手轻脚绕到屋后,心跳如擂鼓。猪圈里的肥猪听到动静,发出哼哼声。
就在这时,屋里亮起了灯。石老四赶紧蹲下,屏住呼吸。
门吱呀一声开了,孤老陈披着外衣,提着煤油灯走向屋侧的茅房。石老四趁机把拌了药的玉米饼丢进猪槽,那猪闻声过来,大口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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