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风扫过麦田,楝叶包裹的黍种从农人破袋漏出,在阳光下泛起青黄的尘雾。麦秆在这尘雾中簌簌低伏,像一群向土地跪拜的老者,祈祷着九月的金黄黍浪。
只是祈祷的尾音尚未消散,东南风却转性,把黍种尘雾卷成一个个微型旋风,在田间窜出丈把远便力竭消散——像无数个刚许完就破灭的愿。
镰刀磕碰声、麦秆断裂声、妇人咳嗽声——这些零碎的声响,突然被一阵扭曲的《豳风》割裂,几个少年郎拖着长调,把纳禾稼三字唱得支离破碎。
王豹胯下的白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蹄下泥土龟裂,发出细微的崩裂声。
正当此时,忽然一声炸雷:“哪里来的竖子,惊了某的田鼠!”
白马猛然一惊,高举前蹄一声嘶鸣,好悬没把王豹掀翻。
正当此时,田埂下“哗啦”窜出个黑影,像头被惊扰的熊罴,劈手攥住了辔头,将受惊马生生拽了下来。
王豹定睛一看,一个身高八尺,穿着兽皮的丑汉映入眼帘,那脸生得狰狞,眉骨高耸处斜贯爪痕,右眼浑浊得如蒙灰的琉璃,脸上虬髯横飞,左眼目光不善。
他却是不惊反喜,上下打量着壮汉,心道:好汉子!端是虎将身形!于是嘴角不觉流出笑意,双手抱拳:“这位好汉……”
不等王豹打哈哈,那丑汉一把拽住他的衣角:“你这厮惊了某的田鼠,叫某挨饿!拿三斗粟米来赔!”
说话间,四下已聚拢不少农人和几个小厮打扮的泼皮,有扛钩镰的汉子当下笑道:“阿丑今日怎犯癫了,这大白天哪来的田鼠?”
阿丑当即反驳:“哪个说没有!某在此用秸秆熏了多时,眼看就要出来了,却让这厮又给吓回去!”
此时人群里传出咳嗽了几声,旁边一个小厮当即调笑道:“哈哈哈,外乡人,这厮犯起浑来我们可拉不住,你便赔他三斗米,也好过遭一顿毒打。”
农人们似乎看出了什么,纷纷闭了口。
王豹也明白了,这不碰瓷嘛,好好好!在他的辖区,碰瓷居然碰他这个亭长头上,当下火起,又自负习武七八年,于是枪尖往泥地一戳,翻身下马,一把揪住丑汉的手臂:“枉你生得磊落,不曾想竟干着讹人的勾当!”
说话间,王豹揪住丑汉手臂,上步、扭肩、送胯,一气呵成。
反观丑汉那边,却似乎是被王豹说痛,有些耳根发烫,一时不慎,竟使王豹得逞。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王豹挑起拇指擦了擦鼻尖的灰尘:“嘿!要粟米没有,倒是能赔你一顿摔打!”
丑汉被当众摔翻,尽管羞愧,但脸上有些挂不住,见王豹并未乘胜追击,于是撑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小子,有两下子,你也吃我一跤!”
说时迟那时快,阿丑看似笨拙的身躯突然如狸猫般灵活,一个俯身虎扑,肩膀顶着王豹的腹部,双手则是揪起他背上的腰带,欲给王豹来个抗包摔。
王豹在军中习武那几年,经常和军中的弟兄们掼跤,也是被摔出经验了,立刻压低重心,双手死死扣住阿丑的两肋用力一扯,然而只觉如蜉蚁撼树,阿丑的身形是纹丝不动。
这时,阿丑突然变招,一手从他裆内穿过,搂起他的大腿往上一抬,顺势一手推在他的胸口:“去你的!”
嘭!
后背触田埂的瞬间,王豹只觉麦茬刺得脖颈发痒,紧接着就听见围观小厮的哄笑:“有两下子,不过也就两下子。”
“哈哈哈!”
王豹闻言,登时翻身跃起,此时已不好在亮出亭长身份,还是那句话,将来可是要在这一带混的,以势压人只怕难以服众,于是他脱下裹泥的白衣,摔到一旁,露出满身的伤痕,吐了口唾沫,晃动起双臂:“呸!再来!”
阿丑故技重施,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住他的腰背,这次王豹学了乖,当阿丑再次扑来时,他弓步沉腰,死死十指如钩扣住对方腰带,右腿如镰刀般扫向对方脚踝。
王豹暴喝发力,却见阿丑铁塔般的身躯一个踉跄,在摔倒时,顺势拧身,使出了个滚桥摔的怪招,两人如纠缠的麦捆轰然砸进田埂,围观小厮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两人在起身时,泥浆糊脸的阿丑啐出一口麦茬,一个闪身将王豹拦腰扛起,一招背口袋砸向谷堆。
王豹也算是被这招摔惯了的,登时凌空团身翻落,稳稳蹲踞谷堆前。
“彩!”
原本默不作声在旁围观的农人们忍不住拊掌,更多粗粝的喝彩声从人群炸开。
此时阿丑浑浊的右眼微眯,突然伏地扫腿。王豹跃起躲避,却被对方就势抱住双腿,如磨盘般旋转三圈后狠狠砸地。
王豹也是赶鸭子上架了,上手几招,他已知道掼跤远非这丑汉的对手,可为“大计”着想,就算摔不过,也不能躺在这儿叫人笑话,是强忍腰部剧痛,咳着麦茬再次起身,吐掉嘴里的泥,咬牙挤出笑意:好个地趟功夫!再来!
阿丑左眼闪过一丝诧异,也扯开了裹满泥的兽皮,目光如炬,也晃动起了双臂:“某摔过七、八亭的汉子,你是头一个挨三跤还能站直的,再吃某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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