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董昭话音刚落,不等顾雍言,红方一人声先夺人:“公仁兄所言‘防川’之喻,朗深以为然。然朗以为,公仁兄所论,恰恰印证了‘君子以为文’之必要。”
众人寻声而视,见一面容端肃儒士踱步而出,朝四方一揖,举止从容,正是鼎鼎大名的东海王朗。
但见他扫过董昭,又转向台下众人,缓缓道:“《周易·系辞》有云:‘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天地有常序,万物有定位,此乃自然之理,亦是人伦之基。教化之道,非是要‘防民之智’,而是要使民‘明其位、安其分、尽其责’。”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直指董昭方才所言:“公仁兄以黄巾之祸为诫,朗亦深省。然黄巾何以起事?张角之辈,正因略通文墨,粗知经义,却未得正道,不解圣人之真谛,方以邪说惑众,酿成大乱。此非教化不足,实乃教化失序、不得其法之祸!”
他声音渐高,神情肃然:“广开庠序而不辨良莠,使心术不正者得窥经义,彼等不以经义修身齐家,反以经义为蛊惑之具,则今日之黄巾,明日或再现矣。故荀子云:‘君子以为文,而百姓以为神。’非是吝啬经义,而是深知经义如利器,善用者可治国安邦,滥用者则祸乱天下。必先择其品性端正、心怀社稷者授之,使其成为教化百姓、导民向善之中坚,此方为长治久安之正道。”
台下众世家子弟闻声纷纷颔首,不少寒门闻言亦皱眉深思。
王豹暗笑:咱若骂一句‘苍髯老贼’、‘皓首匹夫’,你当如何应对?
此时,绿方阵中一人踱步而出,宽袍素带,眉目疏朗,行止间自有一股不羁之风,正是陈留边让。
只见他朝台上蔡邕、刘洪及王豹等人拱手一礼,又对红方诸人略一颔首,姿态洒落,全无半分拘谨,先赞誉道:“景兴兄,引经据典,论‘教化有序’,让闻之,如饮醇酒,醺然欲醉。”
但紧接着便画风一转,似笑非笑:“然酒醒之后,细思其理,却觉胸中块垒,反更郁结难消。兄引《周易》定贵贱之论,以为人伦根基。让试问:君之‘贵贱之位’如何定,究竟是由德行才学,还是由血胤门第?”
但见边让语速渐快,如珠落玉盘:“景兴兄,又恐‘心术不正者得窥经义’,以为黄巾之乱乃‘教化失序’。让窃以为,此论倒果为因!张角之辈能以邪说惑众,岂非正因万千黎庶,久被摒于圣教门外,懵懂无知,如处暗室,故一星妖火,便能燎原?倘使庠序广开,正道昌明,使民皆晓仁义、知廉耻、辨是非,邪说又何隙可入?”
最后,他环顾台下,扶须而笑:“诸君皆读圣贤书,当知‘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圣人之心,包容宇内,何曾画地自限?孔子设教洙泗,有教无类,其所求者,乃使‘郁郁乎文’之气象,布于天下,而非藏于少数之家!今拘泥于门户,苛求于血胤,以‘有序’之名,行垄断之实,此岂言尊圣?实乃悖圣也。”
但见王朗闻言气结,脸色涨红,王豹暗笑:史载边让恃才傲物,轻视阿瞒,终死于阿瞒之手,还在今日是收敛了,不然难保出人命。
辩至此处,王豹微微一笑,止住还欲争辩的众人,笑道:“双方已尽抒高见,思辨精深,令豹受益良多。然辩者,终需有所归结,请双方最后陈词。”
但见袁涣整理衣冠,缓步上前,他先向蔡邕、刘洪及王豹深深一揖,又向四方拱手,声音温润:“涣今日闻诸君高论,如观沧海,波涛汹涌,各显其壮。然涣窃以为,诸君所争,皆在‘欲为’,而未思‘能为’。”
说话间,他微微一顿:“《诗》云:‘民亦劳止,汔可小康。’今四海未平,仓廪未实,若举国之力皆投庠序,织机谁操?田畴谁耕?此非拒民于教化,实乃先后之序,本末之别。”
他转向绿方众人,再次拱手一礼:“故荀子云:‘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先择美质而琢之,使其成器以示范天下,渐染风化,方是教化正途。然治国如烹小鲜,不可不谨。‘有教无类’圣人之宏愿也,‘君子以为文’方为治世之良方。”
绿方杜畿整了整素色长衫,稳步上前揖礼四方:“畿今日闻诸贤之论,如观星汉灿烂,各耀其辉。诸君皆以社稷为念,其心可鉴。然窃以为,教化之道,当如春雨润物,不择膏瘠;亦如江河行地,必纳百川。”
他声音清朗,传遍全场:“《易》曰:‘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此‘人文’岂独钟于高门?昔孔子杏坛设教,束修即可入门,故有颜回居陋巷,仲由食藜藿,皆成栋梁。教化非耗国之举,实乃沃土之肥。使乡塾书声与耕织相应,市井童蒙与商贾并进,则民愈明而国愈富,本固而枝荣。”
最后,杜畿正色拱手:“故‘有教无类’非空谈宏愿,实乃固本之策。广开庠序非好高骛远,正是治国之基。若今效先圣之德,开天下向学之路,使才俊不拘门第而出,教化不择贫富而行。如此,则盛世可期,文脉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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