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四年,仲夏之月,洛阳西园,夜风裹挟着茵墀香的奢靡,掠过新砌的玉阶。
渠水初通,映着未央宫残存的灯火,琉璃瓦泛起幽蓝冷光,如鬼火浮于御沟。
灵帝增税诏书疾驰十三州——“亩税十钱,以奉西园奇珍”。
短短一月之间,青州麦穗沾满了农妇的泪,泰沂山矿脉已凿穿了三批刑徒的脊骨。
忽有一夜,北海突有鲛鱼现世,渔人争捕,脂膏未凝便染红三县海潮——为取这一尾突吻鲸的脂腹,凝膏入盏,不知多少渔人葬身大海;
一时间,北海奇珍‘鲛人泪’现世的传说,传遍宫闱。
只为夜照水中二八少女的靓影,仿佛整个洛阳都望眼欲穿——只等北海工匠刻下鲛人水晶灯的最后一刀。
洛阳宦官以金剪修整夜舒荷,笑言:“待到东莱鲛灯至,恰映夜舒玉肌寒”。
……
北海,箕乡,张家庄园。
主座上的张圭鼻翼青痣微微抽动,一扫堂下云集的宾客,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一个锦衣青年身上:“孙郎君,月余不见,听闻足下新得一买卖,老夫未来得及恭贺,不知一路可还顺利?”
孙观微微眯眼拱手道:“圭公见笑,近来手头吃紧,圭公手里没买卖,观只能自己为手下弟兄谋些嚼谷。”
张圭冷冷一笑,转头又看向秦弘:“秦家似乎和咱们这位王亭长走的也很近啊。”
秦弘嘴里叼着柳条,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近吗?怎的,他王二郎给圭公奉茶,陪孙郎君喝酒,就不需到我秦家拜门?”
张圭皮笑肉不笑的摸了摸胡须:“好啊,二君还真是辞锋如剑。”
孙观冷笑道:“圭公不必话里有话,某为那王二郎运粮不过赚些嚼谷,如今那王二郎已不问亭事,收了秦家的庖厨,终日与乡中懒汉玩耍,圭公还有何顾虑?”
“呵呵,不顾虑?前番弘郎君率宾客围困亭舍,他王二郎还未出面,便有刁民持械相护,现在又在亭舍前开什么运动会,聚集在他亭舍前的细民已经越来越多,此前尚是明枪易躲,如今倒成暗箭难防了!”
秦弘冷笑道:“岂非圭公之过?若非圭公当给那厮台阶,某如何会丢了颜面?再者说,他王二郎无非就是找借口发粮给这些细民,搏些细民的好感罢了,有何好大惊小怪的。”
张圭语塞,孙观心知事不寻常,他可是见过王豹部曲的,但如今利益已然捆绑,这王二郎反倒成了他的财主了。
于是他也不多说什么,打了个圆场:“弘郎君,那王二郎确实是个不好相与的主,过去之事便无需再提。圭公此次叫吾等前来,相必是为了近日沸沸扬扬的鲛人泪吧?”
秦弘冷哼,张圭猛然抽动鼻翼上的青痣:“不错,那鲛人泪长明不灭,已被传得人尽皆知,如今天子就眼巴巴等着一睹这天下奇珍,这正是我等升官进爵大好时机。”
孙观笑道:“尔等升官进爵,吾却不稀罕,那宝贝固然稀奇却是个烫手的山芋,倒不如前番的那批征马。”
张圭心中冷笑,嘴上却道:“孙郎君这是哪里话,若是孙郎君鼎力相助,张家自然不会亏待郎君。”
……
距离张家庄园,二十里外的箕山深处,白云寨正笼罩在雾气中。
高坐的那虬髯汉子突然将土碗砸向青石案,醪糟溅在梁上悬着的狼首獠牙间——此人正是让行商丧胆的白目阎罗白大目。
竖子!他一脚踹翻胡床:黑石寨延胡子?老子走马十年,孙家绺子都不敢让咱合杆!哪来的灰孙子,不来拜山门,张口就要跟老子要分板刀面的买卖?
旁边第二把交椅处坐着的却是脸上纹着狼头的汉子,虽然是上个月才入伙的,但其出手狠辣,寨子里的人都叫他“黑狼”。
他阴着脸道:“大兄容禀!那黑石寨的延胡子,聚得五十余刀客,尽是些坏规矩的豺狗。前日劫了琅琊盐枭的车队,二十余人尽屠,连个报信的都没放,就连尸体也全部运走,一点痕迹都没留!”
白大目闻言瞪眼:“盐枭的纲都敢破?是吃了豹子胆了?”
黑狼指节叩着刀镡,阴声道:大兄,如今豺狼堵了洞口。若不与那厮分这碗血食,怕是要换地方落脚了,否则就算不被这群饿红眼的野狗连窝端,也会被那坏规矩的豺狗牵连祸事。”
砰!
“直娘贼!老子在这箕山扎寨,原是要寻孙家绺子的晦气,平白冒出这么个丧门星!”
白大目反手拔出板斧钉入案几:“擂鼓!聚齐咱寨里三十副皮甲,带上家伙,跟老子去会会这竖子!”
……
上柳亭,亭舍外,日头将夯土场晒得发烫。
百来条汉子分作十队轮番蹴鞠,场边歪斜的界碑上,上柳亭三个隶字早被磨得浑圆。
阿丑正甩开膀子,那缠着麻布的右臂抡起来,八片牛皮缝的实心鞠便呼啸着掠过众人头顶。
鞠球直指韩飞队门栏的野猪头骨上,那是他们清晨猎获的战利品,獠牙上刻满胜负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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