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啦,王君!快醒醒,秦家来了几个庄客跪在舍外,声称不放人就要跪死在咱们这儿。”
熟睡中王豹听到阿黍的声音,哼唧一声,嘴上喃喃:“该死的杀才,在这嚷什么,愿跪就让他们跪。”
赵亭父又在旁边劝道:“这闭门不见,要传出去,恐有损王君名声,要不您还是去看看。”
于是那厮便揉着红肿的双眼坐起身来,重重吐了口浊气:“算了,本亭好歹是读书人,不和那妇人一般见识,出去看看吧。”
亭舍大门缓缓开启。
舍外晨雾未散,但见几个庄客如丧考妣跪于门外,为首一人额头还渗着鲜血,双手捧着一份竹简,口中高喊道:“请王明廷赐还吾主!少主母有言叮嘱,若王明廷不肯放人,则主辱而臣死,吾等唯有血溅孔庙了!”
王豹闻言,当即笑道:“明廷?这哪来的明廷,此处只有巡田卒王豹,却无亭长!尔等要跪,不妨去回去问你家少主母,是当去县丞处跪,还是当去啬夫处跪?”
庄客立刻叩首出血:郎君纵为布衣,若能归还吾主,亦是我等救命恩人!
王豹本来也就不打算一直扣住那憨货,于是笑道:“你倒是有几分忠心,先呈上来给本亭看看,汝主这告罪书,有几分诚意。”
何安闻言推了推阿黍,只见阿黍三步并两步将竹简接下呈给王豹。
打开一看,只见上头写着——
‘彤弓既弨,敢不委藏?中心贶君,式宴以飨。舍弟蒙教,如沐甘霖。嫠妇虽寡,尚备酎金。伏惟王君移玉寒门,使亡夫柩前得闻雅训。 ’
王豹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忖:哟呵!还是个读书人,挺委婉的。
要老子亲自把人送回去,全你秦家的脸面。
这‘彤弓既弨’出自《小雅·彤弓》,说的是昔周天子赐宴诸侯的弓矢之礼,又暗含结盟之意。
只是你家请客吃饭、谈联盟,还挺别致的啊,到棺材前谈,有诚意?
狗都不跟你——等等!
他突然摸到了竹简上附着的粗糙颗粒,浅浅一沾舌尖,顿时目露精光——谈!狗不谈我谈!
于是他瞬间换成一副颇为和善的样子,将地上庄客扶起:“哎呀,都是误会,胖子备马!把后院的人都放出来,本亭亲自护送弘郎君回府!”
李牍领命而去,不多时,秦弘被带了出来。他衣衫虽有些凌乱,只是脸色阴沉。
王豹笑眯眯地拱手:“弘郎君,昨夜多有得罪,还望海涵。今日令嫂相邀,不如咱们一道回去,也好让误会早些解开。”
秦弘闻言大怒道:“王二郎!枉某昨夜都以为尔本豪杰,今却将某之事告知嫂嫂,要去你去!某不回去!”
王豹也不恼,依旧笑容可掬:“弘郎君年少气盛,本亭理解,不回也成,本亭也养得起。”
随后他压低声音:“但是本亭待会儿,要是见了令嫂,万一说漏嘴,你昨晚在亭舍里骂她是外……”
秦弘脸色一变,咬牙道:“你——”
王豹哈哈一笑,翻身上马,扬鞭道:“走!去秦府!”
秦府坐落在上柳亭北五里处,高墙深院,朱漆大门紧闭,门前立着两尊石兽,狰狞威严。
庄客先行通报,不多时,大门缓缓开启,一名青衣婢女款款而出,福身道:“王君远道而来,少主母已在堂上恭候。”
王豹下马,整了整衣冠,笑道:“有劳姑娘引路。”
婢女微微颔首,目光在秦弘身上:“弘郎君,昨夜受惊了。”
秦弘冷哼一声,恶狠狠瞪向王豹,嗯……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婢女随即转身带路。
穿过几重庭院,王豹暗中观察,只见府内仆从肃立,神色恭谨,却无一人敢抬头直视。空气中飘着一缕香烟,初闻如踏进未央宫的青铜香殿,继而化作未干墨迹的缠绵,最终沉淀为深衣广袖的余韵。
待至正堂,婢女停步,轻声道:“王君请稍候,容婢子通禀。”
王豹点头,转头看向秦弘道:“这箕乡三家豪强我算是访便了,唯尔家最是奢华啊,天竺的郁金香,这可是洛阳尚书台那般高官才能用的,一斤三十万钱,啧啧啧!”
秦弘却不像他一般悠闲自在,捎带一丝紧张压低声音:“王二郎,待会儿见了嫂嫂尔要是敢胡说八道,某决不饶你!”
王豹心说,好家伙,惧嫂到这种程度,还敢逼宫,你别说这憨货还挺可爱的。
他微微扬起嘴角:“行啊,尔若答应随某巡田一日,某便不说,还替尔说几句好话。”
秦弘闻言咬牙切齿:“此话当真?”
王豹心中一乐,好家伙,原来这小子要这样拿捏。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某应了!”
两人窃窃私语间,只见青衣婢女通传:“王君、弘郎君,少主母有请。”
王豹拱手后,跟随青衣入堂。
少顷,但见沉水香雾在错金博山炉上盘绕,主座上一美妇人端坐,身着金泥簇蝶罗衣,眼角一颗泪痣尽显风情,大约二十**,发髻高挽,簪一支金钗,眉目如画,却透着一股凌厉之气——正是秦家少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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