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郡,利县蒲乡郊野。
天色刚亮,老农陈三便扛着锄头出了草棚。
他佝偻着背,踩着泥泞的田埂,朝自家那五亩薄田走去,这几日,每当他走到这里,总是满心欢喜。
这田,是徐和分的。
半月前,黄巾军攻破利县豪强公孙氏的坞堡,杀了公孙氏满门,将田产分给佃户。陈三一家五口,分得五亩地,还领了徐和亲手发的黄巾田契——一张粗麻布,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陈三,田五亩,盖着朱砂手印。
陈三不识字,但他认得自己的名字。
他当时还狠狠掐了大腿……不,应该是这几日每天起床,他都会拿出那张粗麻布,仔细看一遍‘陈三’和‘五’字,然后狠狠掐自己一把,确定这不是梦的。
陈老哥!
听闻有人叫,陈三抬头看向田垄另一头,同村的李瘸子一瘸一拐地跑来,脸色发白:出事了!今早乡亭来了一伙官军,在乡亭张贴告示,让大伙带着田契和租契到乡亭前院集合,要挨家挨户查田!
陈三手一抖,锄头砸在脚边。
查……查什么田?
还能查什么?李瘸子压低声音,徐帅分的田,朝廷不认!听说领了黄巾田契的,全算,会被带走,依律黥面!
陈三眼前一黑,差点栽进泥里,幸好被李瘸子一把扶住,这才幽幽睁眼,焦急地抓住李瘸子手臂,失声道:“这……这可如何是好?俺就说……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会砸到俺家头上……”
李瘸子犹豫半晌,一咬牙道:“老哥,俺们跑吧,回千乘国!和徐帅一起,跟这群贼官兵拼了。”
陈三看了一眼田垄:“这……刚下的种……”
李瘸子打断道:“糊涂!这些种已经保不住了,等赶走了贼官军,这田将来还是俺们的!”
陈三闻言,把心一横:“不错!你说的对!一定要把这群贼兵赶走!”
说罢,两人往乡外走,可没走几步,陈三忽而怅然开口:“你说,俺们什么才能赶走官兵?俺们有命活到那一天吗?”
李瘸子一怔,苦笑道:“老哥应该可以,就俺这瘸腿,怕是会死在最前头。”
陈三苦笑道:“你没听说么,贼军官麾下都是精锐,俺这老胳膊老腿的……”
“嘘!”
陈三话音未落,忽然被李瘸子一把拉住,抬头一看,却见前方小道上,竟已站着数十个银甲卫。
两人双腿一软,是急忙转头,然而为时已晚,他们可疑的行为已经引起银甲卫的注意。
“站住!汝等何人?欲往何方?”
听到背后传来质问,两人知道躲不过去,于是转头颤颤巍巍道:“官……官爷,吾等是此处亭民,正要下地……”
说话间,几个银甲卫已经走到其身边,皱眉道:“汝等未接到亭卒通知么?某家将军让亭民带上田契或租契去乡亭集合。”
李瘸子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俺……俺们天没亮就出来了,故此不知……”
银甲卫互相对视一眼,为首之人眯眼道:“二位老丈勿怪,将军有令,凡遇可疑之人,一律带入乡亭,得罪了!”
说罢,四个银甲卫不容两人分说,将两人架起直奔乡亭。
二人被架到乡亭这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和他们同样待遇的人,显然这蒲乡里不知来了多少银甲卫,只怕早已封锁了各个出口。
不过多时,乡亭广场已经挤满了人,窃窃私语声汇集在一起,宛如嘈杂的闹市。
四周围满了数百银甲卫,而中央平台矗立着一个手提丈八长枪,背着檀木硬弓的虎将。
但见,乡啬夫上前说了几句,那虎将颔首张口,声如洪钟:“某乃平东将军帐下文丑是也!奉平东将军令,前来彻查盗耕者!”
广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半数之人闻声,小腿微颤,有的是被文丑的吼声吓住,有的则是如陈三一般,是心虚。
但闻文丑有开口道:“平东将军有令,凡盗耕者,依律收押入营!不过,尔等也不必担心,平东将军已知尔等之中,多数因家中青壮为徐和胁迫,少数则是受徐和蒙蔽,才行此盗耕之举,故此,平东将军只是先请尔等入营中小住几日,只要能写信说服家中青壮来降,便免去尔等盗耕之罪!”
站在前排陈三闻言,心中一动,但仍有些怅然若失,不由开口问道:“将军,小人听闻平东将军在济南分发公田,俺那田刚中下黍种,若俺能劝俺儿归降,那田能租俺么?”
文丑闻言笑道:“老丈问的好!然平东将军说了,汝等和济南叛军不同,要怪只能怪徐和歹毒!虽说是尔等受了徐和蒙蔽,但亦是先叛乱,后盗田而耕,乃罪上加罪,弃兵来降,只可免罪,不得分地。除非,能在此役立功!”
陈三身旁的李瘸子问道:“敢问将军,如何才算立功?”
文丑朗声道:“五月前,取一叛卒首级来降,即是立功,可与济南叛军一样,得分假田、分租、分种!若取一头目首级来降,另加赏百金!若能取徐和首级前来,便令加赏千金,将军还会为尔等请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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