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三月末,济南国。
夜风掠过祝阿城外的荒原,卷起几片枯草,在黯淡的月光下打着旋儿。
张翼亲率一万五千大军,勒马立于河谷大营外的高坡上,杏黄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借着微弱的月光望向远处的营寨,眉头紧皱。
营寨中既无灯球火把,也无巡逻兵丁,营帐内寂静无声,四下唯有周围虫鸣而。
“渠帅,斥候回来了。”身旁亲信低声道。
一名斥候快步上前,单膝跪地:“禀渠帅,营中确实空无一人。”
几个头目脸上尽是愤愤之色。
有人已经按捺不住,破口骂出:“贼官军果然狡诈!竟只设个空营在此吓唬吾等。”
有人却暗自窃喜:若非俺提醒渠帅,俺们走那峡谷地带必然要遭伏击。
张翼闻言,眼角狠狠一抽,攥紧缰绳,指节发白。
自那王豹兵马入了济南国,他就处处受制,不知为何王豹似乎对他的兵力部署了如指掌,而自己却对王豹的兵力一无所知。
同时,他也很疑惑,据他这十多日收集到的王豹情报来看,他应是无多少指挥大规模作战的经历。
张翼所获取的情报,仅有其身为县令时,曾向朝廷报功剿灭四百余泰山贼,此外便是半月前向朝廷报功,歼灭泰山郡太平教众于泰山,但剿灭四百泰山贼无人知晓,而剿灭泰山教众,也只一句——困贼于泰山数日而灭之。
他不明白这厮为何会如此难缠,用兵神出鬼没,时而佯攻,时而疲敌,时而减灶诱敌,时而虚张声势。
他又哪里知道王豹早在箕乡时,便早已习惯运筹帷幄之中,更何况王豹早已和麾下众将商讨数日,打的是这信息不对称,更是有心算无心。
但如今他对王豹的战术也算是有了些了解,种种迹象表明,王豹的主力一定汇集在祝阿城附近,那祝阿城定然是王豹的诱饵,想必早已设好了圈套,就等着自己往里钻。
然而裴福已被会困数日,前番劫夺的粮草多数又在运往冀州的路上被劫,再不设法营救必然凶多吉少。
于是他犹豫片刻后,道:“速去传令裴福,让他率麾下弃城而出,若遇王豹主力截击,让他奋力朝东面河谷突围,吾等在河谷外接应。”
他身旁头目赵苗疑惑道:“渠帅,俺们不要祝阿城了么,天公将军可是吩咐俺们筹集粮草运往冀州,若是放弃了祝阿城,就没法夺回济水、黄河渡口了,那时水路被贼军官控制,不光俺们劫的粮草运不过去,就连徐帅和田帅的粮草也运不过去。”
张翼叹气道:“贫道自然知晓,然众位兄弟都看见了,王豹那厮在此处设的不过是个空营,若那西面峡谷也是空营,那他定然将大军安置在祝阿城外,吾等若去必要遭了算计,贫道之意,吾等集合兵马之后,先攻入齐地与田帅会师,再北上入乐安郡,整合三郡兵力再夺回祝阿城。”
有头目不满道:“渠帅可是多虑了,俺们此番出征带了一万五千,加上祝阿城中六千兄弟。反观贼军官,彼等夺取了碻磝津关和历城塞,必然要分兵驻守,故此,其攻打两处的银甲卫动弹不得,而控制济水和黄河的水军,断然也不会轻举妄动。祝阿城外即便有圈套,那也就是千余骑兵和之前在临川城外的万余犀牛甲卫。”
张翼微微皱眉:“王豹那厮极善藏兵,若他不止万余犀牛甲卫,吾等危矣。”
有头目当即言道:“如果那贼军官兵马足够,何必设空营来吓唬俺们,末将以为那厮断然不会再有更多兵马,吾等只需仔细行路,若遇骑兵,只管用叉阵抵挡;至于那犀牛甲卫,吾等只需小心行路,莫中其埋伏,他如何与无俺们大军抗衡?”
这时有小帅提道:“渠帅之前所言,固然稳妥,然吾等粮草不足,攻入齐地再会师北上入乐安郡,三军若汇合,所需粮草极为庞大,若祝安失守,吾等再来攻,贼军官靠水上补给死守祝安,而吾等早晚要因粮草不足被拖垮。”
张翼闻言沉吟片刻,觉得众人所言也不无道理,幽幽叹气道:“众兄弟所言不无道理,若是平日,贫道断不会如此冒进,然前有天公将军,后有裴福和祝阿守军性命,罢了——”
说话间,他狠狠咬牙道:“传令全军!务必仔细行路,先入祝阿城,救下裴福和城中弟兄,如何夺回水路,入城之后再做定夺!”
话音一落,众头目纷纷抱拳:“渠帅英明!”
这一夜,张翼率军一路缓行,遣数百余斥候朝四面八方开道,几乎是地毯式搜查,生怕中了伏击。
直至黎明前夕,乌泱泱的大军才至祝阿城外。
但见城头上,几支火把摇曳,隐约可见几名守军来回走动,忽见城外大军前来,声音中带着几分虚弱:“城下何人?”。
张翼身旁的亲信上前一步,厉声回应:“渠帅亲至,还不速开城门!”
城头守军似是一愣,随即慌乱喊道:“渠帅!是渠帅来救俺们了,快开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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