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郎舍。
三个公子哥正聚会在此,案几上摊着一卷新誊的《侠客行》,墨迹未干,显是刚自市井抄录而来。
袁绍指尖轻叩简牍,眉宇间隐有锋芒,其音却温润如玉,带着一丝轻笑:“‘好个王二郎,端是一点亏都吃不得,某曾以为天下不羁者,无人能出子远其右,不曾想此人倒比子远还傲三分。”
许攸闻言亦捋须而笑,微微摇头感慨般笑道:“天外有天啊,以一己笔锋独面洛阳诸生,此等不智之狂,攸望尘莫及!”
袁绍眸光微闪道:“哦?何谓不智之狂?”
许攸轻摇麈尾:“吾观此人,不过借董氏之势逞一时之快。待清议风起,天下士人口诛笔伐,纵有董后庇护,亦难逃‘名裂身败’之局!”
袁绍闻言暗自点头道:“子远所言甚是。”
曹操斜倚凭几,摇头晃脑,对二人言论毫不在意,咀嚼半晌,乃赞曰:“起句如剑,凛然锋锐;气格高绝,谪仙之资!然这‘三杯吐诺,五岳为轻’甚妙,王文彰深谙侠义也,此曲问世,天下游侠皆知其人矣!”
三人谈笑间,廊上忽而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喧嚣大作,人声鼎沸。
沿窗外看去,只见一伙头戴进贤冠的太学生,朝孔融的屋子走去。
三人对视一眼,曹操率先笑道:“走,吾等去看看热闹。”
说罢他便先起身,推门而出,袁绍二人相视而笑,摇了摇头也跟了出去。
此时,孔融门前已里三层外三层围满太学生,群情激愤。
孔融闻声早已出门,是拱手相迎接:“诸君可是为王文彰而来。”
但见诸生纷纷拱手回礼,为首的青衫士子揖礼后:“回文举兄,《春秋》有云:‘刑人于市,与众弃之!’今王豹纵恶奴殴伤士类,使金吾噤声、公卿侧目,此非独辱我太学,实乃践踏‘刑不上大夫’之古礼!此风绝不可长,吾等欲当联名修书于许氏,请月旦评定其‘浊流’之罪!”
这时,其身旁一个同窗援引经典乃道:“然闻王文彰乃师从郑门,与议郎有同窗之谊。今日特来请教:清议当前,私谊当如何处之?”
孔融闻言,振袖乃道:诸君何以此眼看融?《论语》有云: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融虽与文彰同门,然公义在前,岂敢以私废公?
只见他负手踱步,曲调清高:郑师尝言:经者,常道也;义者,宜也。今观文彰所为,纵奴行凶是实,谤讥圣学是实。既违经义,便是大节有亏!
最后忽而转身,直视众人:诸君欲行清议,正当其时!《春秋》之义,大义灭亲。莫说是同窗,便是亲兄弟犯此大过,融亦当执笔伐之,诸君既要联名,融愿提笔修书!
但见诸生闻言,无不肃然起敬,那青衫士子率先长揖及地,朗声道:文举兄大义!《礼记》有云君子之交淡若水,今见议郎持正不阿,真乃当世楷模!
众士子纷纷附和:孔北海高义!真乃吾辈典范!当为天下士林表率!
孔文举闻言微微颔首,眼中颇有闪过一丝自得后,正色道:诸君过誉了,《孟子》云: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今日之举,分内事耳。
他这一说,更引得士子们敬佩不已。那青衫士子忽从袖中取出一卷素帛,高声道:诸君!今日既得文举兄首肯,吾等这便联名修书。就请议郎亲自执笔,为檄文定调。
更有甚者已开始研磨备简,只待孔融挥毫。
场中气氛,恰如当年党人共议朝政时那般慷慨激昂,唯有荀彧一人眉头深皱,摇头叹气。
在旁看热闹的三人,袁绍嘴角玩味,许攸得意捋须,阿瞒则饶有兴致的看向荀彧。
待孔融持笔扣字半天,笔落书成,有士子摇头晃脑念出:“盖闻《春秋》之义,诛乱臣,讨贼子。今有北海王豹,本出商贾,性实凶狡。恃太后之宠,纵豺虎之暴;假郑门之名,行桀跖之恶。其罪有五,请为天下陈之……”
众人闻言,不无赞叹,旁边看戏的阿瞒,则是心惊暗叹道:“好个孔文举,笔锋端是狠辣,日后若罪此人,切莫给他动笔之机。”
就在众人争先恐后联名之际,袁基锦衣玉带,面色铁青,疾步而来,身后两名部曲高声开道:“闪开!”
太学生们愕然回首,袁基已冲至中央,一把按住那书写联名信的士子手腕,厉声道:“诸君且住!方才黄门北寺狱传来消息——昨日在公车门前被殴的‘太学生’,今日招供了!”
全场霎时安静下来,袁基环视众人,一字一顿:“那几人,实乃城北泼皮无赖,受了河南尹何进的指使,假扮太学生,当街辱骂王茂才,蓄意激怒其部曲,酿成冲突!”
一石激起千层浪,太学生哗然四起,有人踉跄后退,有人怒摔竹简:“《尚书》云:侮慢自贤,反道败德!何进身居河南尹,竟使市井无赖假我衣冠,此非独辱士林,实乃亵渎圣门!”
众士子闻言愈愤,纷纷援引经典:《论语》曰:君子不重则不威,今吾辈竟为泼皮所戏,威仪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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