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淮带着陈洛、赵铁英、李雷等一众盐帮核心,回到城西总堂。
此番意外夺得下三品擂台赛冠军,为盐帮挣足了面子,更拿下了寒山剑宗丹药的一半代理权,于情于理都值得庆贺。
总堂后院早已摆开了几桌丰盛的酒席,帮中大小头目齐聚,气氛热烈。
然而,与天鹰门、铁剑庄可能的大张旗鼓、广邀宾客不同,盐帮的庆功宴依旧保持着其一贯的低调作风,仅限于帮内核心人员参与。
推杯换盏间,众人自然对今日最大的功臣陈洛赞不绝口,“惊雷刀”的名号在席间被频频提起。
陈洛应对得体,既不过分谦逊,也不居功自傲,与赵铁英、李雷等人关系也拉近了不少。
韩历看着被众星捧月的陈洛,再看看被他珍重地放在手边、依旧没有归还意思的宝刀,心情复杂,但终究没敢在庆功宴上扫兴提还刀之事。
酒过三巡,程淮端着酒杯,走到陈洛身边,屏退左右,低声笑道:
“陈洛,今日你为我盐帮立下大功,老夫感激不尽!有了这寒山剑宗的代理权,我盐帮日后行事,便又多了一层便利和掩护。”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深意:“不过你需知晓,我盐帮此番参赛,首要乃是听从洛大人吩咐,这丹药代理权固然重要,却非我盐帮立身之本。”
陈洛心中了然,点头道:“帮主放心,属下明白。盐帮的根本,在于‘盐’。”
“正是!”程淮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我盐帮能在这江州府立足,靠的不是擂台上的风光,而是这水下的买卖。你可知,为何这私盐屡禁不绝,我盐帮又能从中获利,维系偌大一个帮派?”
借着酒意,也存了提点陈洛这个新晋功臣、未来可能的核心成员之意,程淮简单剖析起盐帮存在的根基:
“根源,就在于朝廷实施的那套‘开中法’和盐业垄断!”
程淮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商人想卖盐?可以,先自个儿掏钱运粮到北边苦寒之地犒军,这成本得多高?换来一张‘盐引’,才能去指定盐场支盐,再到指定地方售卖。层层盘剥,手续繁琐,最后到老百姓嘴里的官盐,价格高得吓人!这里头,就有了咱们的活路。”
他抿了口酒,继续道: “再说那些在盐场晒盐、煮盐的‘灶户’,更是苦不堪言。 他们世世代代被钉在盐场上,产出的‘正盐’必须低价卖给官府,多出来的‘余盐’也得低价上交。一家人累死累活,连饭都吃不饱!怎么办?”
程淮嘿嘿一笑,“他们自然愿意把多出来的盐,偷偷卖给咱们,咱们给的价钱,可比官府公道多了!这,就是咱们最稳当的货源。”
“至于咱们盐帮,” 程淮总结道,“最早也就是些零散的私盐贩子,单打独斗,风险大,利润也有限。后来为了对抗官府缉私,为了打通运销的关节,慢慢就抱成了团,形成了规矩,这才有了今天的盐帮。所以,擂台上的风光是锦上添花,但这水下的‘盐路’,才是我盐帮真正的命脉所在!”
陈洛仔细听着,将这些江湖之外的世情百态、制度漏洞与帮派生存的智慧一一记下。
这比他单纯修炼武道、应对擂台要复杂得多,也真实得多。
他意识到,想要在这大明武律时代真正站稳脚跟,乃至向上攀爬,光有武力还远远不够,必须洞悉这背后的权力、利益与规则的运作。
庆功宴上,气氛热烈,酒过数巡。
陈洛心念微动,特意端着酒碗,走到了坐在稍偏位置、神情还有些复杂的韩历面前。
“韩兄!”
陈洛笑容诚挚,声音洪亮,引得附近几桌人都看了过来。
他先是将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柄宝刀,双手平托,郑重地递到韩历面前,“今日擂台之上,多亏了韩兄这把神兵利刃,助我连克强敌!此刀锋锐无匹,手感绝佳,真乃我生平仅见的好刀!如今完璧归赵,多谢韩兄慷慨相借!”
他这番话声音不小,语气诚恳,尤其是那句“生平仅见的好刀”和“完璧归赵”的郑重姿态,给足了韩历面子。
韩历见状,先是一愣,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从心底涌起,瞬间冲散了之前那点酸溜溜和担心宝刀受损的阴霾。
他本身就是个极度爱刀之人,视此刀如命,此刻见陈洛如此识货,如此郑重地归还,并且公开承认此刀在胜利中的“功绩”,顿时觉得遇到了知音!
再加上陈洛在擂台上用绝对的实力证明了自己,此刻又如此放下姿态,真诚以待,韩历那点因为年龄和资历而产生的些许不服气,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尊重、被认可的激动。
他连忙站起身,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自己的爱刀,仔细检查了一下,见刀身光亮如新,丝毫无损,心中更是大定,脸上也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陈…陈兄弟!你太客气了!是陈兄弟你武功高强,才能发挥此刀的威力!我…我韩历佩服!”
他本就性子直率,此刻心情激荡,说话也带上了几分江湖草莽的豪气。
陈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立刻顺势端起酒碗:“来,韩兄,我敬你!感谢借刀之情,也感谢韩兄之前的诸多‘提醒’!一切尽在酒中,我干了,你随意!”
说罢,仰头将一碗烈酒一饮而尽。
“好!陈兄弟爽快!”
韩历被陈洛这番连捧带敬弄得热血上涌,哪里还会“随意”,同样端起酒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一碗烈酒下肚,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韩历虽比陈洛年长几岁,但也终究是年轻人,几碗酒下去,又被陈洛刻意引导,那点矜持和隔阂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主动揽住陈洛的肩膀,开始称兄道弟,大着舌头说起自己当初如何淘到这把宝刀,又如何倚仗它行走江湖的经历。
陈洛则含笑倾听,适时送上几句恰到好处的赞叹和追问,更是让韩历觉得遇到了难得的知己,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出来。
两人勾肩搭背,言笑晏晏,显得异常亲热。
最后更是约定,以后要常来常往,多多切磋,多多喝酒!
看着韩历那毫无心机、只因被人认可和尊重就恨不得倾心相交的模样,陈洛心中暗笑,却也觉得颇为轻松。
他主动结交韩历,固然有“人在江湖,多认识朋友就多条路”的算计,但更多的,也是真心喜欢跟韩历这种性子直率、没什么心眼子的人交往。
跟这样的人相处,简单,痛快,不用时刻提防算计。
相比之下,与程淮那种老谋深算、每一步都藏着机锋的老江湖打交道,虽然收获可能更大,但也确实心累。
至此,盐帮内部,除了程淮的赏识、赵铁英和李雷的认可外,陈洛又意外地结交了一个直性子的“铁杆”兄弟。
庆功宴在热闹却又现实的氛围中接近尾声。
陈洛带着万两银票、暴涨的缘玉、“惊雷刀”的名号,以及对盐帮、对这个世界更深的认知,与盐帮众人告辞。
喧嚣散尽,陈洛独自回到府学那间熟悉而简陋的小屋。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纷扰,白日擂台上的景象却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沈剑那冰冷无情的剑光,孙昭刚猛却失之灵动的铁臂,吴琳诡异狠辣的双刀,还有沈狂那狂野搏命的最后一击……
尤其是自己与沈剑、孙昭正面交锋时,那电光火石间的判断、发力、以及液化内力奔涌所带来的力量感,此刻细细回味,别有一番滋味。
心情不免有些激荡,那殊死搏杀的血腥与残酷,胜利后的酣畅与名利双收的喜悦,种种情绪交织。
他深吸几口气,盘膝坐于床榻之上,默运《混元一气功》,引导着体内内力沿大周天缓缓运行,借此平复心绪,沉淀感悟。
几个周天之后,心神渐渐归于澄澈空明。
而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体内那液化的内力,似乎比往日更加“活跃”了几分!
并非躁动,而是一种充满了生机的、跃跃欲试的活跃。
内力在经脉中奔流,仿佛拥有了某种更强烈的“穿透感”和“延伸感”,不再仅仅局限于体内循环运转,而是隐隐与外界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若有若无的共鸣。
丹田之中,那液化内力的“水面”似乎也荡漾起层层涟漪,精纯的内力仿佛在自主地提炼、升华。
陈洛心中先是一怔,随即涌上巨大的惊喜!
“这是……内息萌动,触及关隘的征兆!”
他立刻明白过来。
今日的经历,尤其是亲眼目睹并亲身参与了数场七品巅峰级别的生死搏杀,极大地开阔了他的眼界,加深了他对“气”的运用、对武技与内力结合的理解。
那种更高层次的力量运用方式,那种初步哪怕是极其微弱引动外界气息的玄妙感觉,如同在他面前推开了一扇窗户,让他窥见了七品【骁骑】境界——“内息外放”的一丝真意!
这番宝贵的体验和感悟,如同最有效的催化剂,促进了他自身武道认知的“蜕变”。
瓶颈,松动了!
“果然,闭门造车终究不如实战磨砺!”
陈洛心中振奋,“观看高手对决,尤其是亲身与七品巅峰交手,这种压力和经验,远比单纯苦修来得有效!”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内力的掌控更加精微,对“气”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那层阻碍在八品与七品之间的无形屏障,已然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陈洛眼中精光熠熠,“只待寻得一门合适的七品内功心法,以此为引,将我今日之所悟彻底融会贯通,引导内力完成那关键一步的质变……步入七品【骁骑】境界,定然指日可待!”
原本以为还需要水磨工夫慢慢积累,没想到此番擂台赛竟带来了如此巨大的意外收获。
这不仅意味着他实力的又一次飞跃,更代表着他真正踏入了武道登堂入室的门槛,拥有了在更高层面博弈的资本。
压下心中的激动,陈洛收敛心神,再次沉浸于修炼之中,仔细体味着内力那微妙的变化,巩固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悟,为即将到来的突破,积蓄着最后的力量。
夜色深沉,小屋内的少年,其武道前路,已然一片光明。
次日一早,晨曦微露,陈洛完成晨练,感受着体内愈发活跃、似乎随时可能迎来蜕变的内力,心情颇为舒畅。
他如常提着精心准备的爱心早餐,前往林芷萱的院落。
林芷萱见到他,眉眼弯弯,接过食盒后,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用早点,而是略带期待地问道:“陈师弟,你今日……可有什么要事需处理?”
陈洛心中微动,迅速思索起来。
要说有事,确实有一桩——栖霞山受伤的张凤仪等人返回府城已近一周,自己可以借着探视伤势的名义前去拜访,一方面维系人情,另一方面,那位七品【姝华】资质的讲武堂天骄,也是极好的缘玉“收割”对象,此乃计划中事。
但此事并非紧急,早一天晚一天并无大碍。
相反,林师姐主动询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想必是她今日有事,而且希望自己陪同。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陈洛瞬间做出决断。
张凤仪那边可以稍缓,陪好林师姐,巩固目前的亲密关系才是首要,更何况与林师姐同行,往往意味着能接触到更多优质的人脉和机会。
当下,他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语气肯定地回道:“回师姐,今日并无要紧事,闲暇得很。师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林芷萱闻言,脸上顿时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如同雨后初荷,清丽动人。
她欣喜道:“那太好了!今日你便随我一同去参加一场文会吧!”
“文会?”陈洛恰到好处地露出好奇之色,“不知是哪里的文会,竟劳烦师姐亲自相邀?”
林芷萱解释道:“是杭州府学来的那几位学子,为酬谢我与宋师兄这几日的陪同指引,特意在江淮河畔租了一艘花船,举办一场文会。他们还让我邀请几位在江州府学中才学出众的好友一同参与,增添些气氛。我思来想去,便想带上你和柳芸儿师妹一同前去。”
花船文会?
杭州学子做东?
陈洛心中立刻活络起来。
这可是个拓展交际、扬名文坛的好机会!
他心思缜密,顺势问道:“原来如此。那……宋师兄他,可有邀请何人同往?”
他需要了解对手宋青云的动向。
林芷萱并未多想,随口答道:“宋师兄似乎想邀请楚梦瑶楚师妹一同前往。”
楚梦瑶?
陈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宋青云果然还是有些心思,想借此机会接近楚梦瑶。
不过,这正合他意!
楚梦瑶若去,自己便无需再特意去找她,正好可以在文会上找机会一并“收割”。
还有柳芸儿,也是多日未见,八品【佳丽】的资质,不容错过。
“如此一来,今日这文会,倒是能一箭双雕!”
陈洛心中暗喜,迅速评估着潜在的收获。
唯一可惜的是,林芷萱尚在系统的冷却期内,今日无法从她这里获取缘玉。
不过,能陪在她身边,巩固感情,本身就是一种长远投资。
“能与师姐同往,见识杭州才俊的风采,是师弟的荣幸。”
陈洛笑着应承下来,态度恭谨而热切。
林芷萱见他答应,更是开心,说道:“文会定在下午。我这就让家中仆人去柳师妹府上通传,让她下午来府学与我们汇合,一同出发。”
事情就此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