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号”移动要塞顶层的观景平台,是希望壁垒海拔最高的地方。
钟毅很少来这里。但今夜,他屏退了所有随从,独自站在冰冷的合金栏杆后,关闭了平台上所有照明,只留下头顶无遮无拦的、被稀薄辐射尘晕染成暗紫色的夜空。
他缓缓抬起手,在面前的全息触控屏上输入了一行指令。
【全境主干电网,夜间景观照明模式,启动。】
指令发出,无声无息。
然后,脚下的大地,活了。
先是希望壁垒本身——无数条街道两侧,间隔均匀的路灯次第点亮,从核心区向外围波浪般扩散,勾勒出城市规整的网格。居民楼的窗户里透出暖黄色的光,工业区的探照灯射出雪亮光柱,中央广场的巨型全息徽记泛起湛蓝光辉。整座城市从沉睡中苏醒,变成镶嵌在漆黑大地上一颗光芒四射的宝石。
这仅仅是开始。
以希望壁垒为心脏,光芒顺着那些新铺设的、被称为“血脉”的交通干线,向着四面八方奔涌!
向北,光芒掠过“统一大桥”优美的悬索轮廓,点亮北原行政区首府辉光城的塔楼和工厂烟囱上新装的防撞灯;向东,沿着海岸线延伸,唤醒港口桅杆的灯火和新建水产加工厂的照明;向南,光芒深入河谷与丘陵,让一个个曾经入夜便陷入死寂的定居点,第一次在黑暗中清晰地显露出自己的形状;向西,光芒顽强地穿透荒漠边缘,为资源据点和边防哨所带去温暖与警戒的光晕。
从“家园号”的视角俯瞰下去,这副景象足以让任何见证过末世十年黑暗的人热泪盈眶。
曾经笼罩大陆的、令人绝望的漆黑被撕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璀璨的、由无数光点汇聚而成的星河。那些光点并非杂乱无章,它们被坚实的黑色“缎带”(公路)连接着,构成了一个初具规模的、跃动着生命力的光之网络。这是文明的神经网络,是秩序与希望最直观的宣言。
十年了。整整十年,夜晚意味着危险、寒冷、和失去方向。如今,光,重新成为了这片土地夜晚的主宰。
光,不仅仅是用来驱散黑暗的。
清河镇,老镇长的家里。那台用旧时代遗存零件组装的、外壳斑驳的收音机,此刻是全家人的焦点。老镇长的孙子,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小心翼翼地把频道旋钮转到“联邦公共广播—文艺频道”的位置。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清澈悠扬的笛声流淌出来,接着是舒缓的弦乐。这不是《破晓》那种激昂的旋律,而是一首名为《月下清河》的新作品,作曲者灵感就来自这个小镇。音乐里能听到模拟流水的声音,还有轻柔的、仿佛母亲哼唱般的和声。
“真好听……”老镇长的老伴眯着眼,手里纳着鞋底,跟着旋律轻轻摇晃。她记得旧时代听过音乐,但已经模糊得像上辈子的事。现在,音乐又回来了,而且歌唱的是他们自己的河。
广播里,音乐间隙穿插着“农业科技讲座”,用通俗的语言讲解新型堆肥方法和简易大棚搭建技巧;有“卫生知识小课堂”,提醒人们注意饮用水煮沸和防辐射尘;还有“各地新闻简讯”,通报着哪个矿区发现了新矿脉,哪个定居点新学校落成。
声音充满了小小的房间,驱散了夜晚的寂静,也带来了遥远世界的信息和慰藉。
而在辉光城一个普通工人家庭里,景象又不同。客厅的旧木桌上,摆着一台尺寸不大、但画面清晰的液晶电视。这是用父亲三个月攒下的信用点,加上“家电下乡”补贴换来的。
屏幕上正在播放《星火燎原》舞台剧的录播剪辑。当演员用古典唱腔演绎旧时代山河破碎、人们被迫离乡背井时,母亲偷偷抹眼泪;当场景切换到希望壁垒初建、众人合力拉起第一根钢梁时,父亲攥紧了拳头;当最终乐章响起,象征联邦旗帜在全息光影中展开时,坐在父母中间的小女儿指着屏幕上一个扮演小建设者的演员,兴奋地喊:“爸爸,我以后也要当工程师,造更大的房子!”
电视里不仅有舞台剧,还有纪录片《基石岁月》,动画片《勇敢的工蚁小分队》,甚至开始试播简单的“联邦新闻联播”。一方屏幕,连通了一个更广阔、更鲜活的世界,将联邦的叙事和价值观,润物细无声地注入每一个家庭。
更大的变化发生在城市。
希望壁垒东区,一座由旧仓库改造的“星光电影院”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人们手里攥着蓝色的信用点卡片,兴奋地交谈着。今晚首映的,是联邦电影制片厂的第一部全景声光故事片《黎明之前》。
电影讲述了一群背景各异的幸存者,在末世初期挣扎求存,最终因为共同的信念和希望壁垒的出现而走到一起的故事。情节有血有肉,特效虽然比不上旧时代好莱坞,但那种基于真实经历的情感力量和末日求生的真实质感,让观众全程屏息。
当影片最后,朝阳升起,主角们站在初具雏形的壁垒上望向远方,主题曲响起时,电影院里抽泣声和掌声响成一片。人们不光是为电影感动,更是为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或父辈讲述过的类似岁月而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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