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丈夫带来的消息,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林远航心湖。恐惧会传染,但更能激发决心。对手对一个小档案员都能下此狠手,其无法无天、狗急跳墙的狰狞面目已暴露无遗。这反而像一剂强心针,彻底消除了林远航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三道沟”——这个从恐惧缝隙中透露出的地名,成了照亮迷宫的关键烛火。
他立刻与检察院的刘检察官进行了一次更为深入的秘密沟通。这次,他没有再泛泛而谈,而是将“三道沟”地块可能存在规划用途与实际建设严重不符,且原始归档附件存疑的情况,作为一条具体的、可供初查的线索,正式提请检察机关关注。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和保护证人,他隐去了王主任的具体信息,只说是“内部反映”。刘检察官对此高度重视,表示将立即依法启动初步核实程序。
司法程序的齿轮开始悄然转动,但这需要时间。林远航深知,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单一渠道。对手在云川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检察院内部也未必是铁板一块。他必须双管齐下,甚至多管齐下,从不同方向施加压力,让对手首尾难顾。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龙泉化工本身。青龙峪矿区停产整顿,对吴天宝来说是切肤之痛,他绝不会坐以待毙。那么,他会如何自救?无非是两条路:一是尽快让矿区通过验收复产;二是寻找新的利润增长点,弥补损失。而“三道沟”地块,很可能就是吴天宝棋盘上的下一步棋。
林远航让秘书调来了所有关于“三道沟”区域的公开资料。资料显示,该区域位于城郊结合部,原本规划为生态绿地和非污染性工业园区。龙泉化工在两年前通过招拍挂获得了一块面积不小的土地使用权,但项目一直未见实质性启动。
他带着疑问,再次驱车进行了一次“随机”调研。车子驶近三道沟区域,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眉头紧锁。规划图纸上的生态绿地和低密度工业园区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已经初具规模的、挂着“龙泉新型材料产业园”牌子的大型工地!工地上塔吊林立,机器轰鸣,正在建设的厂房规模宏大,看格局和规格,绝不像普通的“新型材料”生产车间,反而更接近化工生产装置!
挂羊头卖狗肉! 林远航瞬间明白了。龙泉化工肯定是擅自变更了土地用途和建设规划,将本应低强度开发的绿地或清洁工业区,变成了高污染、高风险的化工生产基地!这不仅能带来巨额利润,也可能是因为其原有厂区环保压力太大,试图借此实现产能转移。而“GT-2018-07”档案里那份有问题的附件,极可能就是违规变更规划的关键批复文件!
这个发现,让林远航既愤怒又兴奋。愤怒于对手的胆大妄为,兴奋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正面攻击的突破口。环保和安全生产,正是他分管的职责范围!
他立即指示县环保局和安监局,以接到群众举报“三道沟新建项目可能存在未批先建、违规建设”为由,组织联合检查组,对“龙泉新型材料产业园”工地进行一次突击检查,重点核查其环评批复、安全预评价、施工许可等手续是否齐全、合法。
这一次,林远航没有亲自带队,而是坐镇指挥。他要知道,在面对这种直接针对其核心利益的检查时,吴天宝和周文斌等人,会如何反应。
检查组的行动遇到了强大的阻力。工地负责人态度强硬,以“商业机密”和“重点工程”为由,拒绝提供关键图纸和文件,并声称所有手续“齐全”,但需要时间向总公司申请调阅。同时,周文斌的电话很快就打到了林远航这里,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
“远航同志,怎么回事?怎么又去查龙泉的工地?现在经济下行压力大,企业投资不容易,我们要呵护营商环境!这个新材料产业园是县里重点引进的项目,手续都是完备的,你们这样三天两头去查,会影响投资信心!”
“周县长,正是因为重视发展,才更要守住底线。”林远航冷静回应,“如果手续真的完备,检查一下又何妨?正好可以消除群众疑虑。如果手续不全,那及时纠正,也是对企业和投资负责,避免将来造成更大损失。检查组只是依法履职,核实情况。”
“你……”周文斌被噎了一下,语气转冷,“好!你要查就查!但我提醒你,要依法依规,拿不准的多请示汇报,别被人当枪使!”
电话被重重挂断。压力再次清晰传来。
然而,就在检查组与工地僵持不下之际,林远航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是县长周文斌的秘书打来的,语气异常客气:“林县长,周县长让我通知您,明天上午九点,在县委常委会会议室,召开一个专题会议,研究……研究青龙峪矿区复产验收事宜,请您务必准时参加。”
林远航心中冷笑。果然来了!这边掐住三道沟的新项目,那边就急于给老矿区解套。这是要交换?还是要围魏救赵?明天的常委会,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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